光看《刺杀小说家》的片名，觉得那戏味，可真是足。

小说家是谁？为何要杀？谁去杀？如何杀？是否必定能杀？又是否会被反杀？故事还没抛头露面，冲突已然排兵布阵。

最妙的就是那职业身份。小说家可以用手中笔墨写遍天下仇怨，但与现实凶杀，似乎天生就风牛马不相及。双方一旦锁死，那反差可就有了冲力。

看电影之前倒是没看任何介绍或预告，反正路阳是信得过的导演，带着一堆问题跟他步入影像构建的天地，饶有兴味地发现世界裂变成两个。

其一是所谓的现实。女儿被人贩子掳走后，始终放不下的父亲关宁遍寻六年未果，却把妻子与工作都给寻丢了，等到摸着罪魁祸首的轨迹，那空洞的复仇已经丧失了最大的意义。

其二是所谓的幻想。空文被赤发鬼的走卒追杀，千钧一发之际被姐姐以命相救。当他决心前往皇都报仇时，没想到被“铠甲”附身，意外结交两个同伴，见证诸多光怪陆离。

之所以都要附上“所谓”二字，正是在于二者界限的暧昧。关宁在长夜连载的噩梦里，闯入了空文所在的奇幻世界，而空文背后，又存在一个名为路空文的作家，他杜撰着赤发鬼的遭遇，不料全然左右着现实中李总的健康。这才有了“刺杀小说家”的任务，也才让这几个风牛马不相及的人，有了充满戏剧性的黏连。

《刺杀小说家》玩的，就是这一分奇幻。幻想倒映着现实的焦虑与渴望，现实承载着幻想的隐忧与希冀，而相关人员集体“越界”，曲径通幽，各有各的恍惚。

由此，两个维度产生了非常紧密的互文关系。彼此如何影响对方，从试探和印证，到了争夺和守卫，刺激程度的飙升是随着文本的深入而得来的。

与此同时，我们所处的真实世界也叠加了一层互文关系进去。人贩子对家庭毁灭性的打击，职场PUA对员工无穷尽的为难，老实人被执念绑架的悲凉，不得志的作家被现实吸干的困顿，既得利益者表里不一的伪善……

这些呼应一一对上，多少人能从电影里看到熟悉的景象。奈何这就是我们难以逃脱的人生桎梏，一戳，未免会有某些创口破裂开来。但这痛感，当真到位而清醒。

再看创作者，又何尝不是在书写自己？所以更有意思的地方，恐怕是至少还有第四重互文关系在，即以路阳为首的创作者，跟路空文之间的某种对应。

小说难写，路空文遭遇的灵感枯竭、情绪低落、左右为难、进退维谷，对路阳而言，恐怕都不算稀罕。早在2016年冬天，他就写下四千字梗概，接下来21个月，一直都在打磨剧本。开局不易，此后遇到的困难更是数之不尽，毕竟设想越是壮丽，实践越是乏力。

但小说也好，电影也好，当真完成之后那份喜悦，又是无与伦比的。就冲着这份满足，也得咬着牙关把年月熬尽。毕竟对于这么大投资的电影，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回过头来再看，电影里的豪迈、悲哀与解气，又接上了《绣春刀》系列的世情。路阳在祭出小说家宇宙之前，早已有了自己的脉络贯穿，或者说，这也会是《刺杀小说家》的某种互文。

说到头，什么世情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真正的作者、勇者与仁者，都知道这并不只是舍生取义。反正一切壮举，都像是“凡人弑神”，那既然要做梦，就索性做大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