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9-08-13

八部半:《八部半》8.5

《八部半》8.5
①
不妨坦诚地如此这般描述我的观影过程——
我在通勤的地铁上摇摇晃晃前后看了两段，隔了一些时日的周末，勉勉强强又续看了十几分钟，再半月有余的台风天，干脆从头又看了一遍，期间很多次注意力涣散，被信息打断，暂停了，喝水，伸懒腰，上厕所，有时候很起劲，有时候拎不清，妄图跟着镜头动线拆解空间，又很快被费里尼甩到身后，被台词搞地很烦躁，熬啊熬，谢天谢地，终于结束了。
松口气看窗外昏天暗地，咂咂嘴回味一下又觉得津津有味。忍不住翻影评，跟着故事梗概又跳着把电影重新理了一遍，咬咬嘴唇，若有所思。
②
《八部半》依然是有线性故事的，虽然我们都知道它晦涩，它意识流，它充斥着现代派闪回，它随意进出梦境。
一个声名赫赫的导演迎头撞上创作危机和中年危机，周旋在制片人、编剧、主教、妻子、情人、女神各色人间，聒噪的发布会现场，他疲于应付，干脆躲进桌底举枪自杀，然后站起来，与自己和解了。
相较于后来的不肖徒孙，费里尼其实对观众足够友好了，是啊，谁会不喜欢费里尼呢？他的电影多看几遍，那些盛大的戏法、狂欢之后，你竟会觉得他真诚。
③
写《阿玛柯德》的时候我就断言，所有的电影最终都是导演的自传。
马戏团、小丑、舞女、大海、船、圣女、母亲、荡妇、丰腴壮硕的女人、超然物外的人物、随意被打破的次元壁，这些元素将会反反复复地出现在他的影像中，他也许会给它们扮上盛装，却从无矫饰。
在梦里，你不会对自己撒谎，而在《八部半》里，费里尼连做十一个梦，一个中年意大利浪子的方方面面，他的事业、婚姻、童年的性萌动、三妻四妾的妄想、与宗教的缠斗或皈依，掏心掏肺，都袒露给你了。
从有导演这个工种起，前赴后继的色情狂不在少数，到费里尼这儿，竟然青天白日里幻想起正妻情人谈笑风生，坐拥大片后宫予取予求，你大概会哑然失笑，扶额摇头，骂一句「男人啊男人」，反而要觉得他可爱了。
事实上男主角马塞洛·马斯楚安尼俊朗的面容上除了常驻的烦闷疲惫以外，总能不经意流露出自由生长的孩子气与好奇。多好的自我投射，对吧，费里尼？
④
《迷魂记》里的侦探因为一次事故而患上恐高，从此他身为一个「被悬挂着的男人」而被载入影史，我当然爱极了希胖，也无意参与到《迷魂记》和《公民凯恩》的影史第一之争，但这儿我一个鲤鱼打挺接后空翻接五体投地，还是得提一下第一个梦境——
他终于挣脱了逼仄的车厢、淤塞的交通，他站上车顶呼吸起自由空气，张开双手，飞上了天空，一转眼又发现自己脚上绑着绳子，再如何飘荡他毕竟是风筝栓着线，在自由与压抑之间，在梦境与现实之间，他终究要被拉回地面。
这也许是现代人类的普遍困境，一个「风筝人」。
⑤
技术上的两个有趣细节。
在镜头里导演总是被打扰的那个，他总是一个人想着心事，忽然就有人侵入到他的空间里，开启一场让他不胜其扰的应酬、讨论。
杜比声道要在本片两年后才被发明，所以《八部半》只有单声道，相较于流畅的空间感，声音反而被挤压到一个平面，于是所有的对话都成了寡淡的自说自话。我看过不少的意大利电影，对这种语言并不至于不适应，但《八部半》里的台词还是让我备受煎熬，就好像纷繁的无意义的灵感不分强弱地一齐吵闹，又好像身处一场又一场的不被体恤的无法抽离的无效社交。
对自己的忽然与费里尼感同身受，竟又有些窃喜。

201908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