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9-11-05

少年的你:少年的你，撑起了我灰暗世界中的小小乐园

谨以此文，来记录一些自己的观后感与思考。

高考：理想的载体，跳入成年之池的踏板，两类边缘人的鲜明对比
影片刚开场没几分钟，便向我们展示了一段震慑人心的跳楼戏，刚一开始，我们可能很容易被误导，和影片中班群里讨论的同学一样，把死者自杀的原因归咎于“压力太大”，这也因此成为了“凶手”暂时的挡箭牌。
与以往很多国产青春题材电影不同的是，这部电影并没有把故事发生的时间设定在高中中途某段，来讲述那些对我们大多数人来说不着边际的美好恋爱或是疯狂青春，而是选择了将故事放在临近高考时期，这一时间点本就特殊，又因为导演的用心还原更加令我们感同身受。拍毕业照、自习、调座位、考试……即便高考已离我们逐渐远去，可这些我们再熟悉不过的场景却依然历历在目，而当它们被呈现在大银幕上时，那些久远的回忆也愈发清晰。
实际上导演这样设计，我想绝不仅仅是为了令我们这些经历过高考的人产生更强烈的代入感，当我们往后看就会发现，高考作为人生一道重要的分水岭，早已被赋予了更深刻的含义。对于像陈念这样学习刻苦、成绩优异却又家境贫寒的学生来说，高考不仅是检验自己努力三年成果的一个途径，更是摆脱寒门出身、改变家庭困境的一把钥匙，所以我真的很能理解陈念不得已选择用忍耐来面对欺凌的态度，她不想被影响，倒不如说是不敢被影响，因为如若失足这一次，就或许连那一点点光明都失去了。
同时，18岁作为跨入成年的节点，也会令陈念这样长期生活在阴影下的人对未来、对成人世界愈发产生恐惧，“从来没有一节课教会我们如何长大”，可其实“长大就像跳水，水里有泥沙、有石头、还有蚌壳”，一如那满是泥沼的成人世界。
此外，高考作为理想的载体，也为男女主角塑造出了鲜明对比，在那段令人印象深刻的交叉剪辑中，一边是陈念身处人群中高喊宣誓口号、光线明亮，一边是小北和兄弟讨工资搓麻将、四周污浊，对比之下可见一斑。早已习惯了在脏乱街头摸爬滚打的小北，即使饱受欺凌却依然能在心中留有一份理想的陈念，同处于社会边缘的两个人，脚下的路却截然不同。
校园霸凌：“那么如果这个世界真是这样的话，你还会放心把你的孩子生出来吗？”
作为整部片的核心，导演显然在校园霸凌这一主题上着墨颇多，刚一开场便引出了些许苗头。这场跳楼戏虽然镜头不多，也碍于审查没能展现的更加直白具体，但依然很有力量，除了为引出女主角陈念的悲惨遭遇、继而展开故事，其实更多也是对她的一种警醒作用。众人议论纷纷、不停拍照，只有陈念迈着踉踉跄跄的步伐走上前去，轻轻为死者盖上了自己的校服，这其中有对胡小碟的一份同情和悼念，也许还包含着对她的些许愧疚，因为自己也曾是围观人群中的一员。回忆从脑海中闪过，面庞因强忍眼泪而憋得通红的她从那一刻起便意识到，面对欺凌，如若继续选择懦弱，那么下一个熬不过去的人可能就是自己。
于是，在经历了座位被撒墨水、夜晚回家路上被突然从背后袭击、体育课上被排球狂砸后又被踢下楼梯后，陈念终于拨通了手中的电话，然而由于案件情况复杂又证据不足，等待她的并不是欺凌者的被定罪，而是变本加厉的报复。
在此之后的两场霸凌戏想必看过的人都难以忘怀——家门口被堵，以及与另一位受害者一起被群攻，前一段充满窒息感，阴气十足的色调与灵活的镜头调度使得这场戏硬生生被拍出了恐怖片的感觉，手持快剪放大了戏剧性，却也更加能紧紧抓住我们的情绪；而后一段作为霸凌戏里最惨不忍睹的一场，嘈杂声音与混乱场面也令陈念的哭戏更加具有感染力，那种孤立无援又无路可逃的绝望感深深穿透屏幕，直击我们的内心。
欺凌者与被欺凌者：“为什么被选中的是我？我明明什么都听她们的”
不难看出，片中共出现了三名被欺凌者（戴眼镜的男生没有故事线所以就暂且不算了）与三名欺凌者。三名被欺凌者分别是胡小蝶、陈念以及徐渺，这三个人面对欺凌的方式都各不相同，胡小蝶选择了跳楼自杀，陈念在忍耐许久过后选择了报警反抗，而徐渺，选择了向欺凌者妥协，她们可以说分别代表了三类受害者，不同反应造就的不同结局不禁引人深思。而三名欺凌者分别是魏莱、罗婷、徐渺，魏莱显然来自于一个富裕家庭，再加上从小便被灌输“和别人不一样”的观念，内心自然充满了优越感，以致于很容易产生“我想欺负谁就欺负谁，我想和谁做朋友就和谁做朋友”的想法，甚至在逼死同班同学后也依然没有一点内疚，虚伪、狠毒且冰冷。罗婷，往小了说是校园里小团体中老大的跟班，往大了说其实就是那种趋炎附势的人，仗着有靠山所以比较猖狂，这样的人本性未必有多坏，却可能会在不断拥护团体头目的过程中逐渐失去自我。而徐渺则最为特殊，她兼具欺凌者与被欺凌者的身份，也正是因此，她才会在第一次审讯时一直低着头、止不住颤抖地说着“我什么也不知道”；也正是因此，她在会在那次三人对陈年的追杀中放过她；也正是因此，当她对陈念提出放学后想要搭伴回家时，陈念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其实即便选择妥协，她也依然摆脱不了霸凌，这只能成为暂时性的逃避举措，终有一天她会因长期积压的愧疚与罪恶感而爆发。
不过话说回来，魏莱态度的突然转变我依然认为是全片的一大败笔，对原生家庭的铺垫不够，导致陈念将其失手推下楼梯那段就像是为了推动戏剧性发展而牺牲逻辑做出的安排，当然也许有某些内容因审核原因被删减，但至少现在来看，对观感还是有一定影响。
警官：“你和我不会，但他们还是少年”
除了校园霸凌的双方，负责调查案件的警官也是本片人物构成的重要一部分，三位警官面对这一案件的反应与审讯手段各不相同，同样值得品味。
郑警官就像是那种刚刚迈入社会不久、还未被磨平棱角的人。他的确可以说是人如其名，满肚子的正义，只不过有些不够理智、过于情绪化了，倒是有一番好意，奈何力量微薄，不过呢，最后结局设定得他还是依照自己的心愿帮到了陈念。
女警官绝对是片中最令人生厌的角色之一，咄咄逼人又尖酸刻薄的样子简直丝毫没有善意，自以为自己很能理解像陈念这样的受害者，又能说出“被欺负了为什么不报警” 以及“你要相信大人”这样的话，我甚至觉得她就是陈念口中那种会质问被欺凌者“为什么偏偏是你被挑上”的人，然而现实残酷就残酷在，这样的人其实最多。
而黄觉饰演的杨警官，自始至终似乎都没太把这一案件放在心上。印象很深的是他与郑警官在火锅局上的那段对话，也说不清他是本就只把警察当作一份普普通通混口饭吃的工作，还是说他曾经也是郑警官这样的人，只是经历的多了，早已对这个无处发声的社会感到无奈和失望了。
审讯：头顶猛烈的太阳露出随即又被乌云遮上，深夜里审讯室的苍白灯光是那么刺眼
老实说，第一场审讯戏就有一处小细节让我特别喜欢——陈念拨通报警电话后，天空中的云朵忽然间纷纷散开、阳光洒下，而当对魏莱一行人审讯结束后，镜头再次转向天空，这时云朵又迅速聚合、阳光几乎消失，就好像是一直生活在被欺凌的阴霾之下的陈念终于有了希望，可又因证据不足，这份渺小的希望刚刚出现便被夺走。
魏莱遇害后，对陈念与小北的那场审讯戏无疑是整部片的高光时刻。那场戏里，审讯室里的灯光苍白刺眼、似乎没有温度，就如同欺凌者、警官乃至外面的世界对他们的恶意那般令人不适，而陈念与小北两人虽分处两室，彼此的心却紧紧相连，任凭对面的大人如何拷问，两人始终克制隐忍、眼神坚定，没有一丝动摇的念头，满含默契的台词句句诛心，每一字每一词都像是一把把利刃一般，刺向审讯他们的人，刺向令人失望的成人世界。
小北：“只有你赢了，我才不算输”
陈念：“我们生活在阴沟里，但有人依然仰望星空”
准确来说，两人的缘分并非是源自于那次街边的相救，而是在此之前，陈念被警察找去谈话后魏莱对她实施报复时便已产生。那场戏中有一个只有几秒钟的远处旁观镜头，这个第一视角的出处不是别人，正是小北。这也是为什么，小北在保护陈念之前便已对魏莱实施过威胁（虽然作用甚至适得其反了），而他对彼时才刚刚认识的陈念主动提出要保护她也并非无缘无故、或是单纯只是出于男孩子对女孩子的护花心理，而是一种怜悯与同情，可能还带着些许愧疚。（此处灵感来源于https://www.douban.com/group/topic/156254595/?dt_dapp=1&dt_platform=wechat_friends，更详细的内容请大家移步于此篇讨论）
陈念与小北之间这种女学霸与小混混的爱情在现实中几乎不可能存在，其实不太有说服力，可弥补逻辑的不足之处却在于，这两人虽然拥有完全不同的生活动力与未来目标，背后所承受的痛苦却又极其相似。在外观形态上，陈念总是眼角泛红、泪眼汪汪，走路时常低着头又摇摇晃晃，因为她失望、她害怕，这就是她面对世界的态度，而流个不停的眼泪则是她唯一的发泄方式，大多时候她只能一个人默默忍受；而小北外表看上去狂野倔强，是因为他过早进入了社会，早已习惯了那些脏乱、伤痛与不公平，他对陈念说：“你是第一个问我疼不疼的人”，其实不是他不疼，而是从来没有人会问他。就这样，两个令人心疼的破碎灵魂相遇了，他们互相抱团取暖、为对方燃起暖光，共同撑起了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小小乐园。
陈念与小北的那场探监戏与之前那场审讯戏一样，同样是整部片的高光时刻之一。他们的脸庞互相重叠，一开始是含泪地笑，或许这笑容中是再度相见的喜悦，可随即却又笑着笑着就哭了，大颗的泪珠劈里啪啦地流下，这其中想必一定包含着对输掉的结局的不甘吧。那几分钟两人仅靠眼神交流、没有一句台词，可带给人的心灵触动却仿佛胜过了千言万语。
正因不完美，所以格外美丽。我们被陈念与小北之间的情感打动，或许也正是因此。

其实陈念这个角色的人物设定还是有些割裂的，她很现实，所以才会说出“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是这样的话，你还会放心把你的孩子生下来吗？”这样的话；可同时她又在某些方面过于理想，如果说“一起走出去”这样的目标还算能令人振奋，但“想要保护世界”就未免过于空和不切实际了，硬要说的话，大概也只能归结于是未成年心智的不成熟了。
另外很多人都觉得，影片在郑警官告知判决结果陈念拖着垮掉的身躯头也不回的走掉时结束更好，我倒不这么认为，这段回忆真的可以很快被忘记吗？罪恶感真的会很快消除吗？的确，回过头又歇斯底里地冲郑警官发泄的表达有些过于直白，如若能再含蓄内敛些（比如只是抱着郑警官哭，也可以再加上面无表情的念念有词），想必会更好。这结局不够残忍、却也并不圆满，它可能不太适用于现实，但对于这部电影来说已经很好了。陈念用自己的未来做抵押，却也因此还清了欠小北的账，这样终有一天我们还会再见的，不是吗？

其实这部片给我的观感不及今年看过的其他几部非常喜欢的国产院线（《地球最后的夜晚》《过春天》《风雨云》），甚至在二刷过后对整体的好感还有所降低，只是对个别片段更加喜欢了。但我依然认为应该有这样的片存在，它不完美，但值得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