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旦先生来了》电影剧本

文/〔美〕薛德尼·勃区曼、西顿·米勒
译/叶丹
校/周煦良

第一部
阿狄隆但克的一个露营淡入。在阿狄隆但克树林中一片空地上,周围有一圈不整齐的木栅栏,有几所木屋隐藏在树林间。几辆汽车停在大门里面。摄影机向前移动,现出大门,接着继续向前移动,好像我们在走进露营去。大门的柱子上钉着一块大木牌,上面写着:
乔·本德顿
训练营
摄影机继续向前移动,景色化成一个在空地上草草的暂时搭成的露天拳击场。场上乔·本德顿和他的下手戴着保护帽,穿着相当厚的衣服——打得热烈,紧张。(场子周围的临时性的看台上坐着一些人。他们对那两个拳击手随口发出一些批评)现在我们看到麦克斯·考克尔和查理的近景。麦克斯是乔的经理人——矮个子、结实,神经容易激动——以批评的眼光注视着这场拳击。他旁边是查理和一名助手(注1)。
麦克斯:(向场上的乔喊叫)用左手,乔!用左手!
近景,现出乔·本德顿,打得他的对手没法还手。从他的保护帽下露出来的那张脸显得年轻、活泼、漂亮,这时候他像小猫那样敏捷。传来了麦克斯的咆哮似的指示。
麦克斯的声音:向前!再!打!
乔一边挥舞着两条胳膊,一边掉头看看麦克斯。
乔:(笑嘻嘻地喊叫)行,老头子!
乔的下巴上挨了一拳——这使得他的注意力回到拳击上。接着,现出的是麦克斯和查理。
麦克斯:(向乔嚷着)快点——别忘了你在干甚么,听见了吗!你的两条腿怎么死了。(接着,悄悄地向查理说)査理——你现在看到的这个人是下一届的世界冠军!他真猛!
査理:(笑嘻嘻地)他会把墨道克揍死的!
铃响了。
麦克斯:(喊叫)行了!别打了,乔!
拳击场全景。一个助手动手脱下乔的保护帽——然后,乔向麦克斯所在的那个角落走去。
乔:嘿,麦克斯,只打了五个回合——我还没怎么动手呢。让我再来两个回合!
麦克斯:我说,行了!留些给墨道克尝尝吧!
乔从绳素下溜出来,站在麦克斯旁边。另一个助手脱掉他的拳击手套。查理动手给他披上一件长衣。
乔:(笑嘻嘻地)你看我成不成,老头子?
麦克斯:(勉强地)还过得去。不过速度还不够。
乔伸手去拿场子上小凳底下的小喇叭。
乔:哎,往下说啊——我的身体现在最棒啦,麦克斯!
麦克斯:(把乔身上的长衣拉了拉)你要十甚么——想害肺炎吗?听着——下两个礼拜你还得多多练习呢——知道吗?
乔:不谈那个,麦克西(注2)——你最喜欢哪一个拳击手?
麦克斯拉着乔走去,绷着脸,不理他的问题。
麦克斯:来吧,来吧——别胡闹了。来擦身吧。
乔:好吧,经理人。
现在我们跟着麦克斯和乔走,乔拿着小喇叭。
麦克斯:乔——我已经决定,在纽约搞完咱们的训练。一吃完午饭,咱们就拆营房。
乔:哎,老兄!这么说,今天下午我就能上飞机了?
麦克斯:你听着——我要跟你商量一件事。把你那架飞机撂在这儿,跟大伙儿一起乘火车回去。你答应吗?
乔:麦克斯,为甚么每一回我开飞机你总要恼火呢?
麦克斯:我没办法!我不喜欢你开飞机——我觉着靠不住。
乔:(拍拍他的小喇叭)我带着这支幸运的小喇叭,还能出甚么事情?(欣悦地抬头望着天空)老兄——天上的滋味多美啊!我的肺里充满了香甜的新鲜空气,靠在椅子上,拿出这支可爱的喇叭吹起来,你真该听一听。
麦克斯:我在地上难道还没听够那玩意儿!(恳求地)乔——眼下咱们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再过两礼拜就是你一生中最大的一次拳击——而且就要夺到冠军——干嘛要冒险呢?
乔:(不顾麦先斯的恳求)那才妙呢!我外号叫飞行的拳击师,报上会说“飞行的拳击师乘火车”,那才妙呢!
麦克斯:乔——
乔:明天在纽约的体育馆见——好吗?
麦克斯:乔,这次飞行——
乔:(把小喇叭放在嘴唇边,打断他的话头)来一段你喜欢的曲子怎么样,麦克斯?
麦克斯:不,今天不要。
乔站住脚吹起来,吹得不高明,但是还合拍。
麦克斯:别吹啦!
麦克斯双手蒙住耳朵,开始奔跑,乔继续在吹。

景化入乔的飞机,背景是清楚的飘着白云的天空,飞机在阳光中缓缓前进。那是一架相当老式的单座的飞机,业余的飞行员借来开着玩的那一种。接着,我们看到机舱里,只有乔一个人,他穿着灰色裤子,敞领衬衫和上衣,或者皮外套。他把飞机的操纵装置固定住,全心全意地沉浸在练习小喇叭的乐趣中,费劲地看着撑在他面前的一张乐谱,用心地校正他吹得不对头的音调。但是一个机尾控制线的近景表明,主要的升降舵控制线振动得很厉害,而且迅速地磨损——马上就要断了。现在乔〔近景〕在驾驶舱里吹奏着,音乐声低下来了。乔停止了练习,不再按照乐谱吹,他往后一靠,吹起一支他很熟悉的、心爱的曲子来。接着,机尾的控制线又磨损了些——然后,突然啪的一声断了——升降舵掉下去了,接着飞机一个大翻身,头向下开始旋转起来。
飞机里,乔〔近景〕仍然抓紧小喇叭,拼命操纵着控制装置,设法使飞机恢复止常飞行。他并没有流露出害怕的神色,但是非常恼火。他不停地操纵着。接着,通过驾驶员的窗户,我们看见,在机首下面,遥远的地面像一个疯狂的车轮似地在旋转。最后,飞机有一刹那稍微旋转得慢一点,接着,一边带着刺耳的响声拼命旋转,一边笔直地下降,响声剧烈地增大。

景化入一片广阔的平原。乔和7013使者在那里走着,他们背后是一片辽阔、空旷、没有地平线的空地——我们无法知道那是甚么地方,或者是甚么时间。
乔的伙伴7013使者是一个瘦长的、过分小心而急性子的人,穿着一身眼下叫人莫名其妙的制服。乔的腋下夹着小喇叭,身上的衣服还是跟我们看见他在飞机里时一样,神情非常激动。他不断地把头扭来扭去,看看7013使者,又看看周围,用极快的速度说话。
乔:你说甚么——我死了?你一定疯啦!咱们上哪儿去?这儿干吗……?
7013使者:(冒火地)喂,本德顿先生——别嚷啦!
乔:听着——你讲话一点没有道理!把我全搞糊涂啦!你一定有点疯。
7013使者:你弄得我快要忍不住啦,本德顿先生!
乔:你快要忍——(接着)喂,我不能在你身上浪费时间。我在纽约有事情,我非走不可!我在这儿怎么去弄一辆出租汽车,或者——(他站住,向远处望)嘿!
远处(从乔的角度看去),在一片灰色的巨大空地上出现了四架银色大客机。没有建筑物,没有地平线。空地的远处隐没在灰色的雾里。
乔的声音:一架飞机!这正合我的需要!
乔和7013使者。
乔:(热切地向一边指着)这里面有一架准是去纽约的!(又开始走动)老兄,我真交运——
7013使者气喘吁吁地跟在乔后边。
7013使者:本德顿先生,等一等!
乔走得更快,7013使者很吃力地跟着。
乔:(回头喊叫)等一等——不成!我跟你说过,我有急事!
飞机场全景,背景是四架飞机。四、五十个乘客等着,男的,女的——老人、青年、白人、黑人——全都穿着日常的衣服。他们分成几小群,每一群由一个护送者管着。乘客们有的高兴,有的悲伤,有的沉思。一个特别的地方是,没有一个亲人给他们送行。镜头向前推,我们看到每一群人;镜头推向靠近飞机的那一群人。约旦先生站在通向飞机的扶梯旁,手里拿着名单,在核对乘客的姓名。他是一个沉着的、上了年纪的人,神情庄重威严,不过有时候眼睛会亲切地眨一下。他穿着一身深颜色的办公服,胸前绣着一个小小的双翼形的图案。这时,一个和7013使者衣服相同的护送者带着他的乘客走来。
护送者:3081使者报道,先生,五位乘客。
约旦:地区?
护送者:澳洲东南部。
约旦:(铅笔尖对准名单)念吧!
护送者:艾特瓦特尔·约翰——
约旦:对。
护送者:盖洛·威廉——
约旦:(查着名单,嘴里在咕噜)盖洛,盖洛——(找到了)——对。
护送者:柴勃尔·腓德立克。
约旦:(不耐烦地抬起头看)柴勃尔,那是Z起头。你从G跳到Z,当中没有人吗?
护送者:有的,先生。
约旦:(严肃地)唔,那么,按照字母的先后叫。你干这一行相当久了,还不懂得手续吗?
护送者:(低声下气地)是的,先生。我错了,请原谅,先生。
约旦:往下说。
护送者:汉基·阿丽西阿。
约旦:汉基·阿丽西阿——对,(接着)我说。这样好一些,对不?
护送者:是的,先生!英格尔·彼得——
突然传来乔的声音。
乔:嗨!哪一架是去纽约的?我该向谁买票?
约旦:(抬起头,有点着恼;接着对护送者)再说一遍,甚么名字?
护送者:英格尔·彼得——
但是,乔的声音又插进来。
乔的声音:嗨,这儿是谁负责?
约旦这一回分明恼火了,他把名单夹在腋下,向侧面看去。
乔在人群问闯过来;7013使者满头大汗,慌慌张张跟在后面。
7013使者:本德顿先生——你别这么闹,成不成!
乔:闹甚么?我不过是打听一架飞机罢了!
约旦向乔走近几步。
约旦:喂——喂——甚么事?
7013使者:(行了个礼)我是7013便者。没甚么事,先生。
乔:没甚么事——目前还没甚么事——事情可不小呢,要是我——(他突然停住嘴,向约旦)你是头儿吗?
7013使者:(厉声地)放规矩点,本德顿先生。这是约旦先生!
乔:(根本不理会)喂,约旦先生——下一班飞往纽约的飞机——我该向谁买票——
约旦:(厉声地向7013使者)这是甚么意思?
乔:什么意思?我正要告诉你——
7013使者:(不理会乔,向约旦)一个很难对付的家伙,先生——一路上跟我拼命一样闹到这儿!
乔:跟他拼命一样!你听这是甚么话?(向约旦,指着7013使者)喂,别白费时间,跟这个傻瓜扯淡;他有点神经病!你知道他一直跟我说些甚么——一直跟我说我死啦!
7013使者:(忍不住了)你的的确确死了——要不然,我才不要你哪!
乔:听见了吗?
约旦:(安详地)恐怕你是死了。
乔:(吃了一惊)甚——甚么?
约旦:死了。
乔:(冒火)你也这么说?嘿,你一定也疯——
乔停止不说下去,因为约旦的眼晴盯着他看,威严的脸色把乔慑住了,乔变得规矩些了。
乔:(轻声地,不大相信地)死了——
约旦:(迅速地)请等一等。
约旦走回到以前的地方,跟护送者和那一群人在一起。乔留在那儿,目瞪口呆。
约旦:(仔细看着名单,向护送者)把最后一个名字再说一遍。
乔和7013使者的近景,乔吓得目瞪口呆,惊慌失措地盯着周围。
护送者的声音:英格尔·彼得。
约旦的声音:英格尔,对。
护送者的声音:柴勃尔·腓德立克。完了,先生。
现出全景,约旦在核对最后一个名字;乔焦急地看着他。
约旦:柴勃尔·腓德立克。对。(指着飞机)你们可以走了。(接着叫)下一批,请过来!
护送者跟着柴勃尔走进飞机;另一个护送者带着他的乘客走上来。但是,乔走到约旦跟前,打断了这个程序。
乔:(恭恭敬敬、没有把握地)嘿——约旦先生——对不起。我不明白——你——你不会逗我吧?
7013使者:(想把他拉回去)本德顿先生——
乔:(继续对着约旦)我的意思是——你——你的话靠得住吗?
7033使者:当然啦!!
乔:可是,我——我觉着人挺好啊——
7013使者:(向约旦)别理他,先生。
约旦感到兴趣地打量着乔,向他和7013使者走近一步。
约旦:(向7013使者——不满地)你只找到他一个吗?
7013使者:(悻悻地)是的,先生。真对不起,先生。
约旦:叫甚么名字?
7013使者:本德顿·约瑟夫。
乔:不是本德顿·约瑟夫,是乔·本德顿。(注3)
7013使者:唉,看在老天分上,别作声。
约旦:(查看名单)本德顿——本德顿——
乔非常不安,想偷看一下名单。
乔:去你的——我不可能在名单上。
7013使者:别响!
乔:我告诉你——我是甚么想法——这事情有点不对头——有人缠错了。
7013使者:缠错了!完全胡说!
约旦:(翻着名单)你从前干甚么的?你的职业?(看见了小喇叭)音乐师?
乔:不是——不是——这是我吹着玩的——就跟开飞机一样。我叫乔·本德顿——他们叫我飞行的拳击手。(他们露出惊奇的神色)拳击手——我是个职业拳击手。
7013使者:你从前是个职业拳击手。
乔呆呆地看了7013使者一眼;约旦突然啪地合上名单的最后一页,不满地盯着7013使者看。
约旦:(声色俱厉地)名单上没有本德顿·约瑟夫。
乔:(有一点兴奋)瞧!我早告诉过你——
7013使者:(激动地)啊——那不可能的,先生!准有个缘故——
约旦:(用不满意的眼光盯着7013使者)为你着想,但愿是如此。我去査一下,他是不是在更新的名单上。
约旦拔起脚走了;7013使者和乔紧跟在后面。我们跟着他们向第二架飞机的庞大的、银色钝头机首走去。高高地在他们头上,副驾驶员的窗户渐渐出现;副驾驶员懒洋洋地靠着窗口,看着下面的场面,耳机推了上去。
7013使者:(他和乔都跟在约旦后面)啊——他准有名字的,先生。
乔:你这是甚么意思——准有名字的?要是名单上没有我——那么就准没有我!
这时候,三个人已经走近飞机,也不顾站在附近的那一群感到兴趣的乘客和护送者。
约旦:(打断乔的话;抬头叫副驾驶员)史隆先生——接注册处。叫他们找一下本德顿·约瑟夫的所有资料。
副驾驶员:是,先生。
他在窗口消失了。接着在驾驶员舱内,我们看见他转动耳机,扭开无线电。
副驾驶员:接注册处——二十二号飞机要注册处。喂——(非常恭敬)约旦先生要请你们查一下一个叫本德顿·约瑟夫的人。
飞机跟前,乔有一点自信和得意,不过仍然非常心神不宁。
乔:(坚持地)我一直告诉你们——我上这儿来还不到时候。我从没觉着这么好过!嘿,我的身体很棒!怎么会死呢?
约旦把那份老名单交给跟乘客一起站在旁边的护送者。
约旦:喂——继续核对你其余的乘客。
护送者:(行了个礼)是,先生。
7013使者:(越发心神不宁了,向约旦)真的,先生——他怎么会不摔死呢?怎么,他就像一颗流星那样向地面冲下去。
乔:尽管这样,我还是摔不死的!我会想法子把飞机拨正的——只要你不多管闲事。
约旦:(向7013使者)你的意思是说,飞机还没摔到地上,你就把他带出来了?
乔:唔——这就是他干的好事!
7013使者:别吵,本德顿先生——(然后向约旦)是的,先生。我知道,我们当使者的不应该感情用事,可是——他在那儿,笔直地朝地面冲下去——这么一个漂亮的年轻人——我要他免掉摔死的痛苦,所以我——我——
约旦:不可原谅的放肆!
乔:说得对!
7013使者:我很难受。
约旦:你管甚么地区?
7013使者:一个叫新译西的地方,先生——要是有办法的话,我倒很想调换一下。
约旦:你是新来的吧,是不是?
7013使者:是的,先生。我——我是今天早晨才上班的。这是我头一回出勤。
约旦:不出我之所料,过分热心了。总是追求数字,想抢头一名。没经验的总是犯这个毛病——
7013使者:真的吗?老天哪!
乔:我告诉你——我的阳寿还没完。(有信心了,他摸摸小喇叭,笑一下)嘿,我只要带着这支幸运的小喇叭,从来就不会出乱子。
约旦:(指指小喇叭;向7013使者)他用甚么法子把这东西带到这儿来的?
副驾驶员的声音:约旦先生,先生!
他们全都转过脸去,抬头望着副驾驶员。
副驾驶员:(近景,从窗口探出身来)本德顿·约瑟夫的正式材料。他的双亲已快活地脱离人间,在等待他的到来。约瑟夫预定在1991年5月11日早上同他们见面。
在约旦那群人中间。
乔:(又惊又喜)1991年!嘿,还有五十年呢!我不是跟你们说过吗?
约旦的眼光死盯着狼狈的7013使者看。
约旦:看来你当时真有点冒失。
乔:还有五十年呢!妙啊丨(向7013使者,愉快地)这一回,你的错误可犯大啦!
71313使者:啊呀,老天呀!我——我恐怕应该向你道歉呢,本德顿先生。
乔:当然应当道歉。不过,那没有甚么。没有甚么了不起的,咱们全会有错误。把我送回去吧,别放在心上。
7013使者:把——把你送回去?
约旦:那还用说——把他送回去。你糊里糊涂把他从身体里抓出来,就得把他送回去。
乔:说得对。喂,咱们能不能赶快一点?我得去跟考克尔见面——他会着急的。
7013使者:考克尔是谁?
乔:我的经理人。我正在练习,预备跟墨道克比赛呢。你知道,一定要把我的身体锻炼得棒棒的。咱们走吧!
7013使者:该由我说,咱们走吧,本德顿先生——要是你不见怪的话。
两人动身走了。
乔:(快乐地)我是好好的呀。啊哈——
乔站住脚,很快地向约旦转过身子,伸出手来,约旦握着。
乔:很高兴遇见你,约旦先生。谢谢你把这件事情弄清楚了。
约旦:没有什么。
乔:(微笑一下)好吧——五十年后再见——要是你还会在这儿的话。
约旦:(也报以微笑;他很喜欢这个年轻人)我还会在这儿的。
乔:再见。
他和7013使者又走了。但是,当他们走过一群等候着核对的乘客时,乔注意到一个五十来岁的人。
乔:(对那个乘客)喂,老兄。这地方可不坏啊。我在这儿耽耽倒也愿意,不过我还有许多事要干呢。你觉着怎么样?你的事干完了吗?
那个乘客:(微笑)全完了。所以我很高兴来这儿。
乔:啊,这样再好都没有啦。那么——祝你好运!
当乔和7013使者离开摄影机镜头时,他们的形状逐渐变小——景化作一片阳光下的空地。乔和7013使者走来。乔匆促而兴奋,他突然跑起来,在他旁边跑着7013使者。这片小空地是天然的田野,周围矗立着树林。
乔:(指着前面,嚷着)那边就是那架烂飞机!
乔的那架摔碎的飞机在附近背景上出现。乔和7013使者急忙跑到它跟前。接着是乔和7013使者的更近的镜头。当他们站住时,我们看见他们在盯着飞机的残骸看。他们的眼睛迅速地扫视一下随即停下,显出迷感的神色。乔的眉毛皱起来。接着,我们从近景里看见了他看见的东西(从乔的角度):驾驶室。室内是空的,连人影子都不见。
乔和7013使者。乔眉头皱得更紧,转过身去望着7013使者,7013使者同样地愣住了。
乔:我——我不在这儿!出了什么事了?哪儿——哪儿——我是说——哪儿有我呢?
7013使者:(慢慢镇静下来,结结巴巴地)明摆着你的——你的身体被人搬走了,本德顿先生。
乔:对——可是,搬到哪儿去了呢?哪儿去了呢?
7013使者:(为难地)唔,我来想想。我想还是把你带回到约旦先生那儿去吧。
乔:(突然想了起来)我知道啦!考克尔!是他干的!十有八九他把我放在我自己的起坐室里了,眼下准备大殓啦——这个蠢货!咱们走吧!
7013使者:得由我说,咱们走吧!
两个人好像听见一声信号一样,一起动身。我们看着他们——还来不及断定他们是穿过空地走去呢,还是化为一阵清风,景便化作——

阳光下一条住宅区的街道。乔和7013使者匆匆忙忙走着。同以前一样,乔的脸上和举动都显出急匆匆的样子,7013使者满头大汗地走在他身边。那条街道像纽约西区七十街到八十街之间的街道,两旁都是褐色沙石门面的房子,背景上有一冢开在街角上的杂货店,也许还有一两家小店。几个行人在街上经过。
乔:老兄,咱们来得真快,对不?一眨眼——到了摔烂的飞机跟前——一眨眼——到了纽约了。你怎样做到的?
7013使者:(严肃地)我要请你不要打听人家的职业秘密,本德顿先生。
乔:(大笑)我有数了。
乔看见两旁的房子,脚步加快。他突然向一所房子的台阶走上去;7013使者跟在他后面。
乔:咱们到了!到家了!
他走上了两磴台阶,一个卖报孩子的声音喊叫着。
卖报孩子的声音:快来看啊!号外!乔·本德顿开飞机摔死啦!
乔突然站住。乔和7013使者仍然留在台阶上,卖报孩子走进画面来,他在人行道上走得很快,腋下夹着报纸。
卖报孩子:飞行的拳击手摔死啦!号外!
卖报孩子走过台阶时,乔从两蹬台阶上跳下来。
乔:(回头向7013使者笑着)这才叫笑话呢!这是他的想法!(手伸进口袋去掏钱)嗨——给我一份报纸。
卖报孩子根本没觉察乔,他一直向前走去,叫卖着号外。
卖报孩子:号外!飞行的拳击手摔死啦!
乔:(高声)嗨,孩子!买报!
卖报孩子:快来看啊!
乔忍不住了,使足力气向那个走掉的孩子喊。
乔:嗨!
7013使者匆匆下来,走到乔的身边,拉拉他的衣袖。
7013使者:(插嘴)本德顿先生!
卖报孩子走得不见了。他重复喊着报纸的标题,声音渐渐小了。
乔:(转身向7013使者)唔,那孩手真一门子心思!
7013使者:他看不见你,也听不见你说话,本德顿先生。
乔:什么?怎么会这样?
7013使者:因为你没有身体。很简单。
乔:(吃惊)啊!(接着迅速地)对——可是我看得见他,又听得见他叫喊。
7013使者:那当然啦!
乔:(狼狈而惊慌)唔,我的老天爷啊!还等什么呢?咱们走吧!!
乔和7013使者向台阶走去,景化作——

乔的公寓的起坐室。乔和7013使者从他们背后一条相当长的过道里出来,走进起坐室。(因此我们没有看见他们确实从正门进来——让观众去想像,他们是开门进来,还是不开门就进来,还是直接在我们发现他们的地方出现的)乔走进房间,刚走了几步,就听见考克尔的声音,站住了。
考克尔的声音:我何止劝了他一回,我劝了他不知道有多少回了——
房间全景。乔和7013使者站在离房门几英尺的地方。三、四个人围坐着,其中有査理和麦克斯·考克尔,这时全都垂头丧气。
考克尔:可是,没有用——他非要开飞机不可!
乔看见麦克斯的第一个冲动是满腔喜悦,原因是乔知道自己没有死,麦克斯的悲伤是没有道理的。所以乔微笑着,快乐地向前一跳。
乔:麦克斯!别伤心了,朋友,你看啊!
7013使者:(拉拉他的袖子)记住——他看不见你,也听不见你说话啊!
乔:(怔住了,慢慢平静下来)啊,我忘了。
考克尔:(抽噎地)这一回真把我搞苦了,伙伴们。这一行我不干了。乔死了,我再也不能培养别人了。
査理:(轻轻地)你一定很喜欢那孩子,对不?
麦克斯转过脸去,不让别人看见他流泪。乔感动了。
乔:唷——可怜的麦克斯。我希望能告诉他——(突然惊慌地巡视周围)啧——我——我怎么看不见我呢。我在哪儿啊?
他转过身子,向隔壁的卧室冲去;7013使者跟着。
卧室里。乔和使者进来,迅速巡视周围。看不见尸体。
乔:他们把我怎么样了?
乔赶回起坐室。
起坐室。麦克斯在兜圈子;査理在翻着乔的桌子抽屉里的几封信。乔一阵风似地冲进来,后面仍旧跟着7013使者;他激动地脱口而出:
乔:你把我怎么——
乔突然停止不说,重又记起了他说话没有人听得见。
考克尔:他会成为一个多了不起的冠军啊!世界上最正派的孩子——而且有一颗像房子一样大的心——
乔:(急躁地,向7013使者)你能不能问问他,到底他把我怎么样了?
7013使者摇摇头。
考克尔:(继续说着)他多么想当冠军啊。不像别的蹩脚的拳法手——不光是为了群众的喝彩和钞票——也不是为了相片登在报上。乔不是那样的人。你们可听见过他有时候说的话?“麦克斯,我非把冠军夺到手不可——因为有那么多孩子都指望我当冠军啊!”他心里盘算的就是这类事情——
乔:(愈来愈忍不住了)你可受得了这一套?麦克斯·考克尔,变得这样伤感!老是唠唠叨叨讲这些废话,干吗不谈点正经事倩?
查理拿起几封信来。
查理:他在堪萨斯有什么熟人?
考克尔:有几个远房亲戚——诸如此类的。老给他们寄钱。给他们寄钱——还给另外五十个人寄钱——“一个当拳击手的一定要比别人生活得更正派,”他经常说——“因为孩子们顶佩服干我们这一行的,而且总学我们的样子——”
乔:(再也忍不住了,叫喊)麦克斯!别扯啦!我在哪儿?
敲门声。麦克斯走去开门。门口站着三个孩子。前面一个叫强尼,捧着一小束花。
乔:(感情冲动地)强尼!
考克尔:嗨,孩子们——
强尼:(下巴有一点抖)嗨,考克尔先生!真——真糟糕,是不是?
考克尔:唉——的确糟糕,强尼。
强尼:他——他是个好手——乔——
切普:(强尼背后的那个孩子插进来)他会打倒墨道克的——还有吉尔勃特。
考克尔:我原先也这样想,切普。
强尼捧出花来。
强尼:我们——我们带了一些花来。来晚了一点。不过——不过你——你知道——我们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唔——
考克尔:火葬场——是啊——
我们看见乔和7013使者的近景,他们的眼睛睁得老大的。
乔:火葬场!
考克尔的声音:谢谢,孩子们——
乔:(发疯似地,向7013使者)火葬掉啦!
7013使者:唷,我的老天!
乔失魂落魄地听着如下几句对白。
〔画外音〕
强尼的声音:你是说——他们真的把乔——
考克尔:是啊——全做完了,孩子们。
乔:(叫喊)麦克斯——你这个大浑蛋——
7013使者:你镇定一点,本德顿先生!
乔:我镇定一点!你懂得不懂得——我现在怎么办?
7013使者:(茫然地)唔,我眼前——眼前——
乔:(愤怒地)我眼前应该——(接着说)走吧!咱们回去找约旦先生!
乔和7013使者又开始从他们站的卧房门口向外面走去。但是他们没走几步,景化作——

约旦的办公室。乔、7013使者和约旦都在那里。约旦坐在一张设计别致的、巨大的办公桌旁边。这间办公室跟一般所谓办公室完全不同,它的墙壁模模糊糊的,在那里,人觉不着有天花板。乔,仍然背着他的小喇叭,在约旦的办公桌前弯着身子,神气十足地向他说着话;7013使者站在一边,心神非常不宁地扭着双手。
乔:我已经说过了,火葬掉啦!你们俩把我留在这儿尽说废话的时候,那个浑蛋考克尔在飞机里找到了我的身体,已经把我火葬掉啦!
约旦:啧——啧——这可糟啦!
乔:槽啦?
7013使者:(痛心疾首地)真是可恨,先生!我永远没法宽恕自己!我——我觉着难受极啦!
乔:你想想,我是什么滋味?等那个考克尔落到我的手里,哼!他烧掉我以后不能这样轻易脱身!
约旦:很槽糕。这把事情弄复杂了。
7013使者:我倒有个主意,先生。我们能不能叫他重新投胎呢?
乔:我不干!我可不愿意重头再来过一次!
约旦:(向7013使者)不成,不成。(没精打来地站起来)我看,这事得由我自己来办。
乔:这么谈还可以,约旦先生!这件事你得赶紧想法子解决才是。
约旦:我是打算这样做。走吧,约瑟夫。
乔:上哪儿?
约旦:我送你回去。
乔:可是,你送不回去啊!我们不是告诉你了吗?我已经没有身体了——
约旦:(烦恼地)这有什么关系?我给你另外找一个身体。
乔:你给我做什么?
7013使者:(对约旦,惊奇地)另外找一个身体,先生?
约旦:(烦躁地)我不是说过了。走吧!
他抓住乔的胳膊,好像要把他领走似的。但是乔挣扎着不走。
乔:(热烈地)等一下,喂——等一下。这算什么买卖?你们两个人难道要把别人的身体硬塞给我?我决不干!
7013使者:(懂了)啊,可是本德顿先生——如果约旦先生说,他给你弄一个身体,那会跟你自己的身体一样好——即使不是更好的话。
乔:(固执地,烦恼地)不会有更好的!我花了十年功夫把我的身体练得那样棒,不成!就是因为你们俩一着走错,事情全完啦——
约旦:(用权威的口气)可是,约瑟夫——那没法挽回了!你的身体根本没有了!
乔:(顽固地)那可不是我的错。你们这帮家伙什么事都做得了。喂,来吧——拿点本领出来!
约旦:(亲切地)我们会拿出本领来的,约瑟夫。你可以从一千个身体当中挑一个,全是最好的标本。
7013使者:一千个身体,本德顿先生。你想想!
乔:我在想呢;我不愿意碰运气!我要自己的身体——别人的不要!
7013使者:得了!别这么闹了。说到头来,这算什么?不过是一个躯壳——它的化学价值——只值三毛二分钱!
乔:我的可不止。我告诉你,那才棒呢!
7013使者:我的老天!
约旦:咱们动身吧,约瑟夫。
乔:(挣扎着不走)等一等。咱们出去四处跑以前,相互得讲讲清楚——
约旦:我答应你——咱们一路找过去,直到你找到一个你欢喜的身体为止。这够公道了吧!
乔:我只要恢复老样子——我原来那副样子,而且按照原来的样子过下去——不要多,也不要少。我希望你能办到,约旦先生。
约旦:(微笑)我一定尽最大的努力,乔,走吧。
他和乔一起动身。
乔:(勉强走去)好吧——不过我先提醒你——你可能只是白费时间——
约旦:我有的是时间。
7013使者:(在后面喊)再见,本德顿先生——祝你好运。
乔一边走,一边转过头来,嚷着回答。
乔:你说出来这样的话,听起来很不舒服。
当乔和约旦的人影消失在雾里时,景淡出。

第二部
长岛第一流的住宅区的一条街,淡入。沿着人行道,有一排很高的格子围栅,从栅外可以看见占地极广的、美丽的草地和房子。乔和约旦沿人行道走来。乔,小喇叭挂在胳膊上,打量着周围。
乔:(笑嘻蟢地)老兄——我原以为7013使者赶路的本领已经满不错——可是你简直惊人。苏联——澳洲——南非——现在是纽约。你怎么做到的?(当约旦微笑的时候,乔很快加上一句)我知道,这是职业秘密。
约旦:乔——咱们已经跑了一百三十个站头了。
乔:可不是。
约旦:我知道你对一个完美的身体很有感情。可是我已经把上礼拜收来的那一批当中最最好的都给你看过了——你却正眼都不朝它们瞧一下——
乔:(进行辩白)不过,你知道,在那些人当中没有一个人的身体是合格的,约旦先生。你不要拿次货来蒙我!记住——我原来真“棒”呢。
约旦:我一听见这个字就头痛,乔。请别再说“棒”啦。
乔:行。
他们现在走到大门口。约旦站住脚,望着通往房子的长长的汽车道;乔也站住脚。他向房子的方向点点头。
乔:这是下一站吗?
约旦:对。
乔:(张望着,打量着环境)倒是个漂亮地方。咱们在这儿看中了哪一个?
约旦:房主人——勃罗斯·法恩斯华斯。
乔:哎,约旦先生——难道又是那类事情——
约旦:你会发现这是顶有意思的一件事情,乔。(乔脸上流露出嘲笑的神色)这是到目前为止,咱们看见的事情当中最有意思的了。
乔:好吧。我不愿意你认为我跟你捣蛋。
他们向汽车道走去。
法恩斯华斯家的门厅。乔和约旦已经进了大门;他们正在走进门厅,正门在他们背后。门厅很大,陈设华丽,显出是一个非常有钱,而且讲究的人家。乔用估量的眼光张望着。现在他们已经走到起坐室的进口,乔向里面张望。
起坐室。由乔和约旦在进口的角度看去,宏大而陈设豪华。
乔:唷!好舒服的地方。
从景外,乔背后的门厅里传来关门声和走近的脚步声。约旦转过脸去看时,乔也转过脸去。突然出现法恩斯华斯的总管家薛斯克——一个中年人,神气十足的样子——端着一个盘,盘里摆着一瓶白兰地,几个酒杯。他正向起坐室走去——直向着乔和约旦的方向,所以乔抓住约旦,把他拉到起坐室进口的一边。
乔:咱们最好躲一躲。
约旦:别把我拉来拉去的,约瑟夫?难道你不记得别人不会——
乔:(松了一口气——把约旦的话接着说完)——看见咱们,也不会听见咱们说话。(微笑)对。我老是忘掉。
总管家薛斯克就在他们身边走过,进了起坐室。近景,薛斯克把酒盘放在桌上——乔和约旦往起坐室里走进去一点。
乔:这是谁?
约旦:法恩斯华斯的总管家。
乔:哦。
他们望着薛斯克庄严地走出起坐室。约旦已经坐在钢琴凳上,在以后一段时间内,漫无目的地在钢琴上弹奏一些和音。
乔:(在薛斯克走后)请问那个法恩斯华斯是甚么样的一个傻瓜?
约旦:唔,他跟你差不多年纪——相当结实——
乔:(向周围看看)我的年纪——已经弄到这份家产了?
约旦:他继承的,乔。
乔:啊。(弯弯胳膊)他身体很结实吗?
约旦:挺结实。不久以前还打过马球——
乔:听起来倒满不错。他死了吗?
约旦:没有。
约旦又用左手,两手一起轻轻弹着钢琴。
乔:不过要死了。
约旦:对。
乔:生病吧?
约旦:事实上,也没甚么病。稍微有一点儿不舒服,可是——
乔:啊哈!(指指豪华的环境)浪荡子——花天酒地!把身体搞垮啦!你送给我的就是这样一个好身体——一个喝酒喝得年纪轻轻就送掉命的家伙——
约旦:不——他没有——
乔:(挖苦地)没有——不过有一点不舒服——他就要死掉!就这么一回事!
约旦:(泰然)正有人在谋杀他呢,乔。
乔吓呆了——约旦继续在弹琴。
乔:害死的!(约旦神色自若)你是说现在正在进行吗——
约旦:一点不错。
乔:在这所房子里?(约旦点点头)谁——谁在害死他?
约旦:他的老婆和他老婆的情人——法恩斯华斯的机要秘书。
乔:你要我去跟这帮好人打交道——他们怎样下手的?
约旦:(继续泰然地弹琴)他们正把他淹死在澡盆里。
乔惊慌地向天花板瞥了一眼,接着,向约旦冲过去。
乔:我的老天!(抓住约旦的胳膊)走吧——咱们赶快离开这儿!我可不愿惹出祸来!我的麻烦已经够多啦!
约旦不弹了,在钢琴凳上转过身子,甩掉乔的手。
约旦:(用权威的口气)等一等,乔——
乔站住脚,用恳求的口气表示异议。
乔:喂,约旦先生——这个家伙有这样一个老婆在身边,你想我肯做他的替身吗?我还没迷了心窍呢!
约旦:咱们得耽在这儿,等我把他收去,乔。(又弹起琴来)这是我的工怍。
乔:可是他们正在杀人,你怎么能坐在那儿弹琴呢?干吗咱们不能叫警察呢?
约旦:恐怕他们根本不会理睬咱们。
乔站在门厅进口——神情激动。
乔:啊,说得对。
约旦停止弹琴,转过身来。
约旦:(平静地)完了,乔——
乔:你是说——他死了?
约旦还来不及回答,楼上传来一下关门声。乔吓得迅速转过身子,抬头望着。
楼上的楼梯口(在起坐室进口附近从乔和约旦的角度向上看见)。汤尼·艾保特,法恩斯华斯的秘书,一个漂亮而温柔的人,和朱莉亚·法恩斯华斯,一个淫荡的褐色皮肤的女人,刚从卧房里出来。他们又慌忙又紧张,站在楼梯口。朱莉亚快要撑不住了。
朱莉亚:汤尼——我吓死了!
汤尼:(迅速地,温栗地)要撑住,朱莉亚。
他带着她沿着楼梯口向楼梯走去。起坐室里,乔和约旦〔近景〕看着汤尼和朱莉亚一步步下楼。
乔:(压低声音)就是那两个干的吗?
约旦:对,法恩斯华斯太太和秘书汤尼·艾保特。
接着,汤尼和朱莉亚从楼梯上下来,向起坐室走来,就在乔和约旦的身边走过。他们走过时,乔在打量他们。
乔:咦——看她那样子你决想不到——
朱莉亚颤抖着,站在乔附近,抓住汤尼。
朱莉亚:汤尼——我——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我老是有种感觉——总觉着有鬼——像有甚么东西在咱们头上——看着咱们——
乔:(温和地)给你说着了,大姐。
汤尼带着朱莉亚走进起坐室,向靠墙的长榻和酒盘走去。
汤尼:来吧——别说了,朱莉亚!
他开始给她倒一杯白兰地。
汤尼:(安慰她;口齿伶俐地)还有比这更自然的吗——一杯热牛奶——两片安眠药——于是一个非常疲倦的年轻荡子——唉——不幸地——洗澡的时候睡着了——
乔受不了啦。
乔:(向约旦)这种事我受不了!我要出去透透空气!
约旦:乔!等一等!还不能走呢!
乔:不能走,先生!我再也不愿看见这两个罪犯啦!
乔向门厅走去时,薛斯克在门厅里出现,他猛地站住。
薛斯克:贝蒂·洛干小姐要见法恩斯华斯先生。
朱莉亚吃了一惊,从靠墙的长榻上跳起来;乔站住脚,用疑问的眼光回头看看约旦,约旦并没有动。
约旦:等一等,乔。
朱莉亚:(向汤尼,紧张地,同时不让薛斯克看出她的紧张)我现在不能跟她说话。
汤尼:(镇静地)你当然能和她谈。(对薛斯克)叫她进来。
薛斯克退出去的时候,汤尼立即转过脸去对着朱莉亚。
汤尼:这很简单,只要表示同情就行了。我在书房里,要是她难对付,把她带到我这儿来。
他赶紧走到通往书房的一排门跟前,不见了。朱莉亚很快地摸摸自己的头发;乔转过脸去,莫名其妙地看着约旦。
乔:这个洛干是甚么人——又有人牵连在这件谋杀案里了!
约旦:你自己看吧,乔。
这时,乔的脸向着约旦,薛斯克又出现了。
薛斯克:洛干小姐。
乔〔近景〕急忙把朝着约旦的脸向门口转过去。他一看见她,就吸进一口气。贝蒂·洛干(在相当近的镜头中)走进起坐室就站住脚,眼睛盯着朱莉亚。贝蒂是一个二十岁的姑娘,身材苗条,非常美丽,怪不得乔一见就张口结舌。她服装讲究而雅致,脸上流露出骄傲和气派,但是带着年轻人那种无可奈何的神情。
朱莉亚的声音:你好,洛干小姐。
贝蒂:(僵硬地)你好。
乔的远景。显出他心情仍然很激动。
乔:咦——她长得真美!
约旦〔近景〕只是向他微笑一下。
乔:〔近景,继续望着她〕天上也没见过这样的美人,约旦先生。
贝蒂的声音:我想见此法恩斯华斯先生。
起坐室全景,包括四个角色。
朱莉亚:他马上就下来,亲爱的。
乔:马上下来!她明知道他死啦!
约旦不答。
朱莉亚:你请坐吗?
贝蒂:不,谢谢。你听说我爸爸被捕吗?
朱莉亚:听到了。我作常遗憾。不过,你难道是上这儿来,要法恩斯华斯先生帮他的忙吗?
贝蒂:我不是来求他。我爸爸根本没犯甚么法!
朱莉亚:不过——他是洛干公司的头子——而且湾山证券就是他发行的。
贝蒂:(闪地现出——含着愤怒的眼泪)那时候,他在欧洲!他把一切都交在法恩斯华斯先生手里——可是,法恩斯华斯先生用我爸爸的名义抛出了那些没价值的证券。
朱莉亚:怎么,你有点歇斯底里吧?我给你倒杯白兰地。
贝蒂:不要,谢谢!
乔:(冲动地,向贝蒂)对啊。不要吃这个女人的东西!
朱莉亚:如果你认为你爸爸这样做不是出于本意,你不妨到书房里去一下——找艾保特先生。他有些文件可以叫你相信。你愿意看看吗?
贝蒂:(气呼呼地)好吧——我非常愿意看一看。
朱莉亚领着贝蒂——向书房走去。
乔:(激动地)啊呀,这种局面这孩子可不容易对付。她真冒失——一个人上这儿来为她爸爸打交道。
约旦:她佩服她爸爸。
乔:可是,她不是这帮浑蛋的对手啊!她需要帮助,她的处境很糟糕呢!你干吗不想个办法?
约旦:(安详地)只有法恩斯华斯才能帮她的忙,乔。
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乔脱口而出。
乔:可是他死啦!
约旦:(温和地)可是你能做法恩斯华斯。
乔的眼睛睁得老大,盯着约旦看了一会儿,接着像挨了一下重重的拳头,把头摇摇。
乔:等一等,这话我不明白。
约旦:这很简单。
乔:你是说——你要我做法恩斯华斯,让这样一个好姑娘恨我!
约旦:你将会做一个完全不同的法恩斯华斯。你在心灵上根本不会有一点改变——
乔:(苦思)你怎么想出来的?我再不能是我自己了——如果一个人不是他自己了,他还有甚么好处呢?
约旦:你将永远是你自己,乔。你不过是用一下法恩斯华斯的身体——就跟穿上一件新大衣一样——
乔:总得找一件像样的大衣——让我穿五十年呢!
约旦:——可是,在那件大衣里面——仍然是乔·本德顿在思想,在行动,在感觉——
乔:对——可是那件大衣——那将是法恩斯华斯。她看见的是法恩斯华斯,而他是个杯蛋!她会把我当个坏蛋!
约旦:开头也许会——不过日子长了,她会看见乔·本德顿的灵魂——因为它始终没有迷失。它会永远放着光,乔——不管你穿上甚么大衣。
乔兜着小圈子,神情极其激动。
乔:好——好吧——不过——不过为了这件蹩脚大衣——我是说,为了这个花花公子法恩斯华斯——怎么,我就得放弃一切——放弃一个夺锦标的拳击名手,还有——(接着庄重地)不,不成!我不干!不,约旦先生。我倒愿意帮助她——不过不能这样做。
约旦:(温和地)没有别的办法。
乔:(极其为难下,冒火了)唉——弄得我这样的左不是,右不是,你说这样公道吗!
他走向开着的书房门口,焦急地向里看。
书房是一间四壁尽是书籍的、豪华的房间。书桌旁站着朱莉亚、汤尼和贝蒂,他们面前堆着一大堆来往公函;贝蒂在详细看其中的几份。
贝蒂:(狠狠地把文件撂下)这些都是假的!因为我爸爸一生从没干过一件欺骗的事!他决不会拿不值钱的股票去欺骗一大群穷人!他决不会的!我要见法恩斯华斯先生!
朱莉亚:(安静地)艾保特先生——叫薛斯克去告诉法恩斯华斯先生,洛干小姐要见他。
汤尼走近乔站着向里看的地方拉了一下铃绳。
乔:(回头看看约旦)甚么意思?她明知道他死了!干吗派薛斯克去呢?
起坐室里,我们看见约旦,乔在背景上,靠近书房。
约旦:很方便……薛斯克会发现尸体。乔——你没有多少时间了,你要拿个主意——
乔:唉,我——我不要做法恩斯华斯——约旦先生!
朱莉亚的声音从书房里突然传来,促使乔迅速转过头去听。
朱莉亚的声音:洛干小姐——你真是个傻孩子!勃罗斯·法恩斯华斯能帮助你甚么呢?哪个能够?
书房里,我们看见乔在背景里向开着的门里看去。
朱莉亚:(继读说)再没有比他更狠心的人啦!从小就宠坏了,成年以后行为恶劣,自私自利。也许你想他会掏腰包,拿出五百万块钱来买回那些证券——只是为了使你快活,把你爸爸从监狱里放出来!嘿,他要看着你们父女俩饿死——而且觉得顶有趣呢!
贝蒂站着,绷着脸;乔倏然地转过身去,朝着约旦。
乔:你听见啦!
约旦的声音:你要帮她忙,是不是,乔?
乔:(心绪很乱,觉得非常为难)对——我要——我要——不过——
突然在乔的身边,实际上在书房门口,薛斯克出现了。乔感兴趣地看着下面的动作。
薛斯克:是你打铃吗,太太?
朱莉亚:是的。告诉法恩斯华斯先生,洛干小姐在这儿要见他。
薛斯克:是,太太。
起坐室。薛斯克从书房里出来,穿过起坐室,向门厅走去;乔极其激动地掉头看着约旦。
乔:(指指薛斯克)糟啦!他上楼去啦!
约旦:赶快,乔——打定主意。
乔:(快急疯了)别催我。我——我做这样一件事,不能不——不想一想——
约旦的眼睛看着正在上楼的薛斯克。
约旦:他离浴间不远了,乔。
乔:我的老天爷!(接着发疯似地)喂——要是我当一下——只是暂时当一下,怎么样!我是说,我能不能暂——暂时当一下法恩斯华斯——等到我帮那个孩子解决了问题就不干,成不成?
约旦:照你意思办就是。
乔:那么,就决定啦!不过,你记着——事后,你得把我从法恩斯华斯的身体里弄出来——而且咱们得找一个我喜欢的身体!你听明白了吗?
约旦:完全明白。
乔:好吧!这算谈妥啦!
约旦:来吧!
约旦迅速地向门厅走去;乔仍然把小喇叭夹在腋下,紧跟在约旦后面。我们跟着他们,看见薛斯克从门厅里走进法恩斯华斯的卧房,找法恩斯华斯,又穿过房间向浴间门前走去。晨衣和其它衣着摊在床上。
浴室里显出约旦和乔的近景。约旦背对着我们,提着一件大浴衣——一个人站在他前面——也背对着我们——慢慢穿上浴衣。接着乔和约旦(看上去隔得很近)面对着我们。穿上浴衣的原来是乔——现在我们看见他正在把浴衣裹上。胸前的口袋上整齐地绣着姓名的两个缩写字母:“B·F·”乔行动迟缓、机械,好像他有点头晕似的。
(注意:乔现在成了法恩斯华斯,但是外貌并无丝毫改变。我们作为看见一切的观众,完全明了事情的经过,看见他跟他看见自己一样——只看见他没有改变的灵魂,其他角色只看见他是法恩斯华斯——不久约旦就会解释请楚。)
乔慢慢转过脸去,向下看。他看见一个空澡盆,澡盆里的法恩斯华斯在地面上不见了。
乔和约旦的近景。乔从空澡盆前转过脸来,不明白怎么一回事;但是约旦在乔的背后,微笑着。乔抬起眼睛,向左边看去,吃了一惊。
―面一人高的镜子里照出乔的影子——他自己看见了这个影子。他看见了自己——乔·本德顿——这就是他大吃一惊的原因。他摸摸自己的脸。
乔:嗨——仍旧是我!我没有变!你瞧!
一下敲门声。
薛斯克的声音:法恩斯华斯先生。
乔:(惊慌)咱们怎么办?(指指镜子)我不能这样出去!我还是本来面目啊!
薛斯克的声音:法恩斯华斯先生!你在里面吗,先生?有甚么事情?
约旦:回答他,乔。
乔:回答!你是说——人家现在听得见我说话了吗?
约旦:是的。
乔:可是——要是我说话,他会——会听得出那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薛斯克的声音:(嗓音高起来,一面转动门柄)请——回答我,先生!
约旦:说啊,乔。
乔:(停了一下——鼓起勇气来——叫出来)等一等!
静了一下。乔在等着。
薛斯克的声音:(安静地回答)是,先生。
乔表演一个惊奇的“镜头”,猛地向微笑着的约旦转过头去。
约旦:他听见的是——勃罗斯·法恩斯华斯的声音。
乔:真的吗?
约旦:等你开了门——他看见的也是法恩斯华斯。
乔迅速转过头去望着镜子。
乔:(指指镜里的影子)可是怎么会呢?难道那不是乔·本德顿吗——还是我疯了?
约旦:你的内心没有变,你仍然是乔·本德顿。咱们看见的你是这个样子。外貌上,你是勃罗斯·法恩斯华斯;他们看见的你就是那个样子。
薛斯克的声音:法恩斯华斯先生!有一位洛干小姐在这儿,要见你。
乔:(叫喊出来)对——我知道——
约旦迅速地摇摇头。
薛斯克:(迅速地)对不起,你说什么?
乔:我是说——我马上就出来——马上就下来!(向约旦)瞧,你在跟我开玩笑。我——我骗不了人!
约旦:你谁都骗得了。开门吧,乔。
停了一下,乔犹疑不决。接着,乔气都不敢喘,横了心,打开门锁,使劲把门拉开。
卧室,在浴间门口。乔走进卧室,约旦在他后面,站住——面对着站在那儿等着的薛斯克。乔的眼睛紧盯着薛斯克,看他有什么反应。
薛斯克:〔近景〕(他迅速地上下打量着乔)我——我这样来催你,真对不起,法恩斯华斯先生。
乔和站在他背后的约旦〔近景〕听着薛斯克说话,薛斯克显然没有看出一点儿破绽——当他听薛斯克叫他“法恩斯华斯先生”时,他的眉毛抬起来了。他微微向约旦转过脸去。
薛斯克的声音:——可是我原以为你出了甚么事呢!
乔:唔——是有一点事,不过——现在好了!(接着迅速地)啊,洛干小姐!我马上下去。
他走过薛斯克身边。
薛斯克:(看见乔向房门走去)法恩斯华斯先生,先生!你的衣服!
乔站住,看看他自己穿着浴衣和洗澡的拖鞋。
乔:唔,嗒,我还是穿一点衣服好!给我拿些衣服来。
薛斯克立刻忙了起来,拿着一双袜子跑过来。
薛斯克:请——请坐下,先生——
乔茫然坐在椅子上。薛斯克跪倒,开始给乔穿袜子。乔望着这个叫人发窘的动怍,又望望约旦,接着,他悄悄对约旦说话,约旦这时已经站到乔的身边来。
乔:(指指跪着的薛斯克)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薛斯克:(惊奇地抬眼)对不起,我没听清楚。
约旦:(迅速地,向乔)记住——现在别人听得见你说话了。
乔:啊,我忘了。
薛斯克:(又抬眼看)忘了甚么,先生?
乔:唔——没甚么。
薛斯克的动作很快。乔莫名其妙地抬眼望着约旦,他想起了一件事。
乔:(嘴里漏了出来)可是他们仍然看不见你,也听不见你说活,对不?
约旦:对。
薛斯克:(这一次真的吓了)对不起——先生,谁看不见淮,又听不见谁说话?
乔:唔——没有人。不过——是在想。快一点,成不成?
薛斯克:是,先生——
薛斯克站起来——乔随着他站起来——当薛斯克动手给手足无措的乔脱浴衣时,镜头转移到楼上的过道。乔和约旦从卧室里出来,向楼梯走去。乔穿着晨衣、长袴,脖子上围着一条围巾,他的步伐透出兴奋。
乔:他叫我“法恩斯华斯”——而且眼睛正对着我看!(约兰微笑)咦——你怎样做到的,约旦先生?
约旦:要是没有谜团给人去揣摸,人生就会相当无聊,对不对?
乔:(兴奋地大笑)你甚么都有你的一套说法!哦——如果咱们到楼下也能应付过去——那才厉害呢!
他们已经走到楼梯口,开始敏捷地下楼。
约旦:(微笑)等一会,你还要“厉害”呢,乔。
起坐室,现出汤尼、朱莉亚和贝蒂,贝蒂不耐烦地站在那里;朱莉亚拿起白兰地酒,外表装得镇静,内心里却很紧张;她焦急地向门厅看了一眼。
朱莉亚:(带着神情不安的劲儿,向贝蒂)唔!他拖得很久了,是不?也许他不会下来啦!
汤尼:(小心翼翼地稳定她的情绪,轻声地)朱莉亚。
朱莉亚〔近景〕越来越神情不安,突然重新对贝蒂凶了起来。
朱莉亚:你干吗不走!根本没有人会帮你的忙!你爸爸得在监牢里呆着——
按着她的眼睛向旁边一瞟,她的声音突然停止,好像被刀子割断似的,接着手里的白兰地酒杯掉了下来。在起坐室进口,乔站着;约旦站在旁边——没有挡住路——好让乔进去。乔紧张地向房间里看去,看他们是不是认识他。
接着,我们看见汤尼、朱莉亚和贝蒂在一起。朱莉亚呆若木鸡。汤尼的嘴张着,烟卷挂在下嘴唇上。贝蒂只是绷着脸在等。
朱莉亚:勃罗斯!
稍微停了一下。
汤尼:(简直不相信似的,低声)法恩斯华斯先生!
乔看出他们认识他,迅速地向约旦站的地方掉头一笑。接着乔挺起胸脯向前走来。
起坐室全景。乔慢慢走来,微笑着;朱莉亚僵着一动不动。
乔:(对汤尼和朱莉亚瞥了一眼)喂。
朱莉亚和汤尼都没有回答。接着乔微笑地转向贝蒂。
乔:喂,洛干小姐。看见你很高兴。
贝蒂:(恨恨地)法恩斯华斯先生,我想单独跟你谈谈。
乔抬起头看,看见约旦已经走到开着的书房门跟前,现在正站在书房门口。约旦向着书房微微点一点头,就走进书房。现在乔迅速地转向贝蒂。
乔:(对她)当然可以。(指指书房)在那儿——你看怎么样?
她迟疑了一下,接着下了决心,转身很快地走进书房。乔停了一下,看了看汤尼和朱莉亚,不慌不忙地向书房走去,眼睛一直盯着僵立着的汤尼和朱莉亚〔近景〕,这两人的眼光随着他走过起坐室。接着乔〔近景〕走近书房门,眼睛盯着这两个人。就在进书房以前,他指着朱莉亚。
乔:怎么——法恩斯华斯太太的脸色看上去有点苍白。她看上去快要——(他没有说下去)
接着是朱莉亚的近景。她头昏昏地闭上眼睛——晃了晃——突然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乔:〔近景〕(摇摇头)果然。(接着转过身去,走进书房)
全景。乔走进去,关上门。(在以下一段内,约旦在一张很大的椅子上坐下,舒适地躺着)贝蒂站着,带着敌意面对着乔;乔开始试探时,神情极其紧张。
乔:(非常愉快)嗯——唔!——咱们在一起了——嗯——坐吧,洛干小姐!咱们——咱们好好谈一谈。
贝蒂:法恩斯华斯先生——我上这儿来,指望至少你会听我讲话——
乔:听你讲话?嘿,我当然会听的——
书房门突然打开;薛斯克进来,端着茶盘。乔感到惊奇。
乔:这是甚么?
薛斯克:你的茶,先生。
乔:我的——茶?
他为难地斜着眼睛看看约旦。
约旦:〔近景〕微笑着,点点头——用手势表明吃了不要紧。
书房再现出时,乔从约旦坐着的地方转过脸来,对薛斯克说话。
乔:哦——对了。唔——嗯——就——就放在——
薛斯克把盘子放在桌子上,走出去。这时我们看见约旦指点乔,叫他给贝蒂倒茶。
薛斯克出去后,又是书房全景。乔神情极其激动,兜来兜去,安静不下来。
乔:(稍稍笑一下)茶!这倒不错!(走到茶盘跟前,开始倒茶)咱们来杯茶,洛干小姐。你说怎么样?
贝蒂:不要,谢谢你。
乔:啊,来吧——喝点茶对你有好处。你看上去有点紧张。你说下去,坐吧。别拘束。事情总有办法的。
她继续站着,但是乔已经倒了一杯,开始端起杯子。
乔:你自己来一杯怎么样——喝清的呢,还是——
贝蒂:(厉声,有一点歇斯底里)我甚么都不要!
她这一发作杷乔的手吓抖了,杯子啪的摔在盘里,茶泼得到处都是。
乔:啊唷!(勉强微笑)唔——反正——你——你并不要吃茶。
乔和约旦很快地相对微笑一下。乔的笑意还没有消失,贝蒂已经开始进攻了。
贝蒂:我只要求一件事——我要你把我爸爸从监牢里放出来!
乔:说得对——他在监牢里,是不是?
贝蒂:好像你不知道似的!
乔:唔——我知道——我也不知道——
贝蒂:(愤怒起来)你当然知道你把他关进去的!
乔:是啊——那是——法恩斯华斯干的。他——他原是个大坏蛋——
贝蒂:原是?
乔急得出汗了,大伤脑筋。
乔:我是说——你瞧——我不是真正的法恩斯华斯。
贝蒂:不是法恩斯华斯!
乔:唔——你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比如说——如果你得换大衣——我是说——
贝蒂:这又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法恩斯华斯先生!
乔束手无策地看看旁边的约旦,这时候在一个近景中现出约旦小心地在对乔摇头。
乔在贝蒂的莫名其妙的、愤怒的眼光下挣扎着摆脱这个尴尬局面。
乔:我——我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洛干小姐!
贝蒂:那么承认——是你把我爸爸关进监牢的!
乔:好吧——是的!不过——我跟这事毫不相干——(缠得他毫无办法)你知道——我——我可以向你解释——不过你会以为我有点疯疯癲癫。
贝蒂:你的话我一点都不懂!
乔:我就怕你会——
贝蒂:你不过是在搪塞我——你在拿我当傻瓜——你以为跟我打个哈哈,就把我对付掉——好像我是个孩子似的——
乔:(迅速地)喂,等一下。你爸爸会出来的——
贝蒂:(继续——愤怒地)又是一个法恩斯华斯的圈套!他们告诉我,上这儿来求你是没有用的——
乔:听着——
贝蒂:我早知道你很残酷!可是这样拿人家开玩笑——而且折磨人家——
她向门冲去,愤怒的眼泪使她都看不清了。乔在她后面赶上去。
乔:洛干小姐!等一等!我答应你——我把你爸爸弄出来。
但是她走了——约旦已经站起来;当乔走近门口,想跟在她后面时,约旦叫出来。
约旦:乔!
乔站住脚,愤怒地向约旦转过脸去。
乔:(指着贝蒂的背影)这才妙呢!这事情我办得真好!她喜欢我得很哪!
约旦:到时候她会喜欢你的,乔——
乔:你没看见吗?人家把我当做毒药。我告诉过你,这不成的。现在你看,我留在法恩斯华斯这个家伙的身体里浪费时间,太没有意思啦!你给我脱掉这件大衣——咱们走吧,约旦先生——
约旦:不过她长得真不错啊,是不是?
乔:(沉思地)是啊——唉——只要我帮得了她的忙,我什么都肯做——可是——
约旦:你答应过帮她忙的!是不是,乔?
乔急剧地向约旦转过脸去。
约旦:你答应的话算数吗?
乔:(突然烦恼起来)我答应过吗?
约旦:是啊,你答应过帮助她爸爸。你总不能没有办妥就走掉,是不是?
乔苦思了一会儿。
乔:不过——没有用的——我——我连怎么下手都不知道!
约旦:勃罗斯·法恩斯华斯要做甚么,就能做甚么。
接着约旦突然向门口走去。
约旦:现在我得离开你了,乔。
乔:甚么?
他赶快跟着约旦走到门口。
约旦:(微笑地转这脸来)我的事情积压得不少了。我非回去不可。
乔:可是等一等,约旦先生——你不能在这时候丢下我不管!即使我非办好事情不可——你看这么一团糟——我懂得什么股票和理财呢?
约旦:理财这个玩意儿只要把心摆在正中间就成了,乔——你会奇怪,事情到了你手上是多么容易对付——
约旦开始向起坐室走去;乔跟在后面。
乔和约旦在起坐室里,约旦迅速穿过房间,乔跟在后面。
乔:(恳求着——担心的神情)你能不能耽在这儿,等我事情有了点头绪再走呢?
约旦:不管甚么时候,只要你需要我,我就回来,乔。
当约旦走近门厅进口时,薛斯克拿着乔的小喇叭出现。乔在约旦的背后叫着。
乔:不——不——等一等——
乔发现吓坏了的薛斯克站在他面前。薛斯克已经站在约旦和乔之间,乔不得不站住。约旦在门厅前不见了。薛斯克向乔喊叫的方向瞥了一眼。
薛斯克“:有甚么事情,先生?
乔:唔——没有甚么——
接着乔从薛斯克身边擦过,走进门厅。薛斯克惊奇地转过脸去。
门厅里。乔走进去,死命地四下找寻约旦,可是影踪全无。乔记住薛斯克就在附近,放低了声音。
乔:(紧张地在悄声叫)约旦先生!
没有回答。乔急促地呼吸,他知道没有办法了。他踌躇了一下,接着重又走回起坐室。
起坐室。乔重新冲进去,薛斯克拿着小喇叭站着,有一点发抖。
乔:(愤怒地)你偏偏会闯进来,正巧——
他突然停住嘴,看见那支小喇叭。
乔:(厉声)你在哪儿找到这个的?
薛斯克:唔,在你的浴间见,先生。我想不出它怎么会在那儿的。
乔:我放在那儿的!
他急切地从薛斯克手里把小喇叭抢过来。
薛斯克:你——放在那儿的,先生?
乔:怪不得我刚才倒霉,原来这支幸运的小喇叭不在手边。
薛斯克:我——请原谅——可是我我以前没见过这个。
乔抱着那支小喇叭,开始心烦意乱地踱来踱去。突然他站住脚,有了一个主意了。
乔:对啦!叫哪个,叫甚么名字来着,下来——
薛斯克:哪一个,先生?
乔:那个——那个机要的甚么——我的秘书。
薛斯克:艾保特先生!
乔:艾保特先生——对。叫他下来,到这儿来——赶快。
薛斯克:是,先生。
薛斯克很快地走出房间。
乔:(拍拍小喇叭——紧张地微笑——对着小喇叭说话)我早知道我会做得对头的——只要有你在一起。

朱莉亚的卧室。朱莉亚直挺挺地躺在躺椅上;汤尼站在她身边,手里拿着一杯水。他把杯子放在她唇边,但是她把杯子推开。
朱莉亚:我现在好啦——(激动地站起来,开始走来走去,一面发抖)真叫我汗毛直竖,汤尼!他怎么会活着呢?
汤尼:我当时肯定他是死了。我把他按在水里的功夫够长的。后来,看见他走进房间,就像鬣狗似地咧着嘴笑——
朱莉亚:真——真把人吓死!(接着突然惊慌起来)你想他会知道咱们打算干掉他吗?
汤尼:不可能!他那时睡着了——
一下敲门声。两个人全吓了一跳。
朱莉亚:(嚷着说)进来。
薛斯克进来。
薛斯克:请原谅我的打扰。法恩斯华斯先生马上要见你,艾保特先生。
朱莉亚和汤尼迅速地相互使了一个眼色。
汤尼:好的。
汤尼走了几步,下面突然传来一阵嘹亮的小喇叭的怪声。朱莉亚和汤尼吓得愣住了;薛斯克吓得跳了起来。
朱莉亚:那是甚么?
薛斯克:(咽了一口唾沫)一支——小喇叭。
朱莉亚:谁在吹?
薛斯克:法恩斯华斯先生。
朱莉亚:法恩斯华斯先生?(惊慌地、急剧地向汤尼转过身去)他不会吹小喇叭的啊!
薛斯克:他明明会的,太太。那东西原来在他的浴间里——他放在那里的!
朱莉亚:汤尼——-我——我害怕!
汤尼:(迅速地)我还是马上下楼去。
汤尼很快地从房间里出去。小喇叭声继续传来。
起坐室。乔在吹小喇叭——走来走去——逐渐树立了信心。突然,汤尼在门口出现。乔正在吹一个调子,停下来。汤尼瞪着眼睛看。
汤尼:你——派人来叫我,法恩斯华斯先生?
乔:对。你看甚么?
汤尼:我——我不知道你会吹小喇叭。
乔:那算甚么。许多人都以为我不会吹——连看见我在吹都不相信!你慢慢会习惯的。
汤尼:你的确觉得自己——唔——没有不舒服吗,法恩斯华斯先生?
乔:我很好,而且——(尖刻地)——而且还会一直好下去。
乔皱紧了眉头,指望对方会认为他的心思正集中在重大的商业事务上。他心里却很紧张,一点没有把握。
乔:喂,咱们来谈点正经事儿。我想起一件相当重要的事——
汤尼:(机灵而精明地插嘴说)啊,我接到一份吉朋斯的商业备忘录。他认为咱们应该吃进一千万蒲式耳七月上市的小麦。
乔:(吃了一惊,支吾着)他认为,是吗?
汤尼:立刻吃进。
乔:一千方蒲式耳小麦,唔?咱们放在哪儿呢?
汤尼:这话怎么说?
乔:(窘住了,装作开玩笑的榉子)你听着怎么办:你去定一百万加仑的甜奶油。既然咱们有小麦,那还是吃进的好。
汤尼:开玩笑归开玩笑,先生——不过,咱们当然不能放过——
乔:(严肃地插进来——皱着眉头,摆出一剽派头来)暂从不去管它。今天我只对一件事有兴趣,这个——唔——洛干的事情。我已经跟我的一个朋友谈过——
汤尼:你当然是指J.P.。
乔:不——是叫J·约旦。
汤尼在想“约旦”是谁。
乔:(迅速地继续说)整个事情看来对我很不利。我要把它纠正过来。我要把洛干先生从监牢里放出来!
汤尼:在他身上加上了这样的欺骗罪名以后?
乔:加上。对——谁给他加上的?
汤尼:唔,自然是——
乔:我原来也这么想!所以让咱们来把它去掉。不管怎么样——只要把他放出来。
汤尼:法恩斯华斯先生——你可懂得——那样子,全部责任都落在你身上了。你得把那些不值钱的股票全部买回来!这哪里成!
乔:为什么?股票在谁的手里?
汤尼:唔,自然——在小散户手里,到处都有——
乔:(苦苦思索)小散户,唔?真亏他。(接着突然严厉起来)把这些东西全买回来!把那些小户头花的钱全还给他们!
汤尼:那得要几百万哪!
乔:我拿得出吗?
汤尼:(鼻子里哼了一声)说真的,先生——
乔:我有几百万吗?
汤尼:比这个数目多好多倍呢!
乔:那么——你就去办!
汤尼:不过——你看你要不要事先仔细想一想呢,先生?
乔把汤尼狠狠看了一眼。
乔:我已经仔细想过了!记住——你跟我以后有许多事要缠不清呢——你要小心着。别耍什么花招——也别闯进我的浴间!
停顿一下。
乔:去吧——艾保特先生!
汤尼忍着气,向书房走去——走得很快。乔举起他的小喇叭,吹出一阵怪声音,简直是把汤尼轰出房间。当乔继续在吹时,景化作报纸的标题,一条接着一条。
法恩斯华斯澄清洛干的证券骗局
接着:
法恩斯华斯为洛干辩护;出售的股票通知有错误
接着:
洛干获释!
接着:
法恩斯华斯出资数百万偿还投资者

景化作华尔街上一个办公大楼的进口。进口的一边钉着一块整齐的铜牌:“法恩斯华斯有限公司”。一排投资者,都是上了年纪的人,衣着普通,手里拿着证件,等着进去——一次进去几个。几个警察显然在维持秩序。一辆轿车停在马路边,从车里面走出乔和汤尼。乔穿着一身剪裁讲究的深色双排钮衣服,戴着一顶常礼帽,拿着一根手杖。他向周围看看,有点弄不明白,又向大楼外那一排人瞥了一眼。汤尼也看了看这排人。
汤尼:(不以为然地)这真是挤得不像话——都是来交股票的!
乔:(满意地微笑)唔,唔。
汤尼:走吧,先生——
汤尼向大楼里走去,乔跟在他后面。他们几乎立刻被三、四个记者包围住,他们追随在乔和汤尼的左右。
记者甲:法恩斯华斯先生——你对洛干的证券事件还有甚么话要说?
汤尼:(迅速地)现在没有,先生们。法恩斯华斯先生要去开董事会,已经晚了。对不起!
汤尼把茫然无措的乔推进大楼,撇下那些记者,他们相对看看。
记者乙:老兄——这个董事会准有一场热闹呢!
大楼楼上,乔和汤尼轻快地走着——乔张望着闪铄的大理石过道。突然,汤尼走到一扇门跟前,推门进去。乔吓了一跳,马上站住,转过身子,跟着汤尼也走了进去。

法恩斯华斯的办公室外间是一间豪华的接待室,有许多门和过道。几个秘书坐在办公桌旁,当乔和汤尼进去时秘书们看见,用压低的声音随意说几声“早上好”。乔看着这些秘书,看着整个情况——迷宫似的过道和门厅,感到惊奇,但是汤尼毫不踌躇地向一个小门厅走去。乔跟在后面,偷偷地东张西望。接着他顺从地跟着汤尼,走进一条狭窄的过道,走到一扇门跟前,门上标着:法恩斯华斯先生。汤尼把门推开。乔和汤尼走进法恩斯华斯秘书的办公室,穿到另一扇门跟前。室内坐着法恩斯华斯的秘书,一个中年妇人,另外还有一个年轻人坐在另一张办公桌前。
秘书:早上好,法恩斯华斯先生。
乔:唔——早上好。
汤尼推开门,走进法恩斯华斯的私人办公室;乔跟着。女秘书随着他们进来——那个年轻人也走进来。
法恩斯华斯的私人办公室,乔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豪华绝伦的办公室。这时他向周围看看,心里有点慌。他不知不觉地取下帽子,好像向办公室致敬似的。女秘书从他手里接过帽子和手杖,使乔有点惊奇。那个年轻人在乔的翻领上插一朵花。接着女秘书往他手里塞了一些文件。所有这些迅速的动作都使乔很吃惊,但是没等他定下心来,汤尼在乔的桌子上拿起一个公事包,交给乔。
汤尼:咱们最好马上去开董事会吧,先生。
乔:对——
汤尼做了个手势,表示“进吧”。乔模仿他的手势——叫汤尼带路。汤尼朝着私人办公室的一扇门向外走去,乔跟上他,他对周围闪电似的动作所感到的惊奇还没有消除。接着乔和汤尼穿过一间小小的连接的办公室,汤尼推开办公室对面的一扇门,站在一旁让乔进去。乔走到门口,站住脚,向隔壁房间看去。

董事会会议室(从乔在过道里的角度看去)。一间大房间,中央摆着一张会议桌。十来个年纪不等的人站在房间四周,有几个人在一起的,也有一个人站在那儿的——有的手里拿着报纸。他们谈话的样子显得情绪激越,看上去都谈得很生气。现在,人人都盯着乔在的那个方向看,脸上露出愤怒和责备的神色。乔〔近景〕咽着唾抹勉强装出微笑,接着迈开迟疑的步伐走进房间,这时所有的人都发作了,走上前来,摇着报纸,七嘴八舌地对着他直嚷。
董事们:
我的老天,你干甚么啊?
你疯了吗,勃罗斯?
这算甚么意思?
你打算把公司搞垮吗——
你能不能解释一下这种疯狂的举动?
你明白这会有甚么后果——
你一定是精神失常了,勃罗斯!
乔:住嘴!
突然静了下来。乔已经明白自己的地位了。
乔:(沉着地)一个一个讲,伙伴们。
他向前走到桌子跟前。
董事甲:勃罗斯,你怎么能做出这种疯狂的事来!
董事乙:公开地负担起洛干那件事的责任!
董事丙:勃罗斯,你一定出了甚么毛病!我——我相信你有病!你的神经一定垮掉啦——
乔:(理直气壮地)一个人老老实实的,他就是有病,唔?
董事丁:听着,勃罗斯——在这件事上,你扔掉的是你自己的钱,我们拦阻不了你!但是你瞧瞧,你干的甚么!你在毁掉公众对我们公司的信任!人家现在对我们插手发行的任何股票都会疑心了!
乔:(沉着地)也许他们是对的。我要把那些玩意儿全都查一下——凡是不对头的全都剔棹。
众人:
甚么?
啊唷!
他简直疯啦!
他说的甚么?
董事甲怒冲冲地走到乔的跟前,挥舞着一份报纸。
董事甲:你看见这个了吗?股票行情表!
他把报纸丢在乔面前的桌子上,开始恶狠狠地翻起报纸来。
董事甲翻报纸时,银幕上只有乔和董事甲(双人镜头),乔的眼睛漫不经心地看着报纸。
董事甲:(一边翻报纸)瞧——就因为你这次愚蠢的举动,法恩斯华斯有限公司大祸临头啦——一夜跌了二十挡……
突然乔伸出手去阻止他把一页报纸翻过去;他提起全副精神。
乔:(厉声)等一等!
乔抓住报纸,眼睛睁得老大。我们看见报头下有个标题:运动。这下面通栏的大花边相框中是标题——
“常胜将军”墨道克将与吉尔勃特争夺冠军
还有一行小标题——
虽然竞争者乔·本德顿身故,墨道克一吉尔勃特
锦标赛必然势均力敌
乔〔近景〕从报纸上愤怒地抬起眼睛。他把报纸团成一团。
乔:(叫出来)他们不能这样做!
董事们(在全景中看见)全愣住了;乔继续嚷着。
乔:他们不能把我划掉,便宜了墨道克——
乔突然向他刚才进来的门走去。
汤尼:(惊慌地)法恩斯华斯先生!怎么啦?
乔:没甚么!你别管!
乔走出房间,手里仍然捏紧那份报纸;董事们和汤尼呆呆地站着,相互望着。
乔大模大样走过小小的连接着的办公室。接着他使劲推开通往私人办公室的门,走进去。但是他突然站住,好像挨了一拳似的,向旁边盯着看。
乔:约旦先生!
我们看见约旦和7013使者。约旦舒服地坐在一张大椅子上;7013使者心神不定地,站在他身边。
约旦:喂,乔!
7013使者:你好,本德顿先生?
乔迅速走进办公室,擦擦额头。
乔:(气喘吁吁地)约旦先生——我正想找你!
乔富于戏剧性地摊开报纸。
乔:你瞧这个!他们大谈墨道克做吉尔勃特的对手!可是墨道克得先跟我打——哪一个赢了,才去跟吉尔勃特较量,夺冠军!
7013使者:对,对——我们就是为了这事才来的,本德顿先生。
乔:(忽然转向7013使者)我没有跟你说话!就是你这个家伙,把整个事情弄糟了。你别管!
7013使者抬眼看天。乔转向约旦。
乔:(挥着报紙)你看见吗?你看,我在这儿管法恩斯华斯的闲事,搞出甚么结果?我早就跟你说过!喂,约旦先生,咱们说定的,我只是暂时当一下法恩斯华斯!事情一完,你就要给找一个我需要的、跟墨道克比赛的身体。你答应过的!
约旦:(沉着地)对,我答应过,乔。
7013使者:(气势汹汹地插嘴)本德顿先生——你不要哇啦哇啦,听一听别人说话好不好!我们已经査出你确实要做下一届世界冠军的!
乔睁大了眼睛——接着上气不接下气地小声问约旦。
乔:是事实吗?
约旦:是的,乔。
乔:你怎么知道?
约旦:甚么都瞒不了我。
乔:(突然欢呼起来)我早知道!我早跟你们说过!我跟你们说过甚么都阻止不了我!
7013使者:(不耐烦地)对——对。现在咱们来谈正经的吧,本德顿先生。我走遍了世界,找你需要的那种身体。我累坏了,我甚至可以说——
乔:你找到了甚么?
7013使者:唔——澳洲有一个高大结实的家伙——不久咱们就可以到手——汽车失事——
乔:他体重多少?
7013使者:一百九十二磅。
乔:好。身高?
7013使者:唔——七十八英寸。
乔:这倒不坏,他的腰围、胸围、前臂粗细有多少——
7013使者:(极端急躁地)我怎么知道你要知道这些!
乔:我当然要知道这些!唔,咱们去看看那个澳洲佬去。(向约旦)我已经把洛干那件事情搞清楚了。还等甚么呢?咱们走吧。
约旦慢慢地从他椅子上站起来。
约旦:照你的办,乔。
约旦还没有完全站起来,同秘书办公室相通的门突然开了。女秘书迅速进来,手里拿着文件。她一看见乔,突然站住脚。
女秘书:啊,请原谅,先生。我以为你在开会呢——
乔:不。我——我不开会了。我全不管了。我马上就要离开这儿。
女秘书:那么——你不想见洛干小姐了?
乔:谁?
女秘书:洛干小姐。她等着呢!
乔微微有点兴奋。
乔:唔,当然。当然。唔——请她进来。
女秘书转过身去,从过道里向外面的办公室叫着。
女秘书:你请进来,好不?
乔站在原来的地方,贝蒂·洛干走进来,在房间里走了几步,站住脚,眼光犀利地看着乔。女秘书出去,关上门,乔〔近景〕盯着贝蒂望——他心里又涌起头一次看见她时的感情。
首先,我们看见约旦和7013使者。约旦微笑着,重新慢慢地坐到椅子上上;7013使者不耐烦地看看贝蒂,又看看舒服地坐着的约旦。
7013使者:这样耽搁有必要吗,先生?
约旦:不但必要,而且很有意思。
接着我们看见贝蒂和乔,背景里有约旦和7013使者。贝蒂上前走一步,盯着乔看。
乔:(慢慢地,恭敬地)你好,洛干小姐。
贝蒂:(停了一下,直截了当地)我爸爸回家了——谢谢你。
乔:唔——好得很!(紧张而兴奋)唔——你请坐吗?
最后一句话她没听见。她眼晴紧紧盯着他看。
贝蒂:你真是做了一件好事。不但为了爸爸,我是说——把钱还给所有那些人。
乔:(有点窘)唔——当然——这是唯一的办法,是不是?
停顿一下。
贝蒂:(突然冲动起来)我——我这样盯着你看,真失礼。
乔:(勉强笑一下)没甚么。我也有点盯着你看呢……
贝蒂:(感到难以出口,结结巴巴)我——这件事把我全搞糊涂了。上问我去看你的时候,本来没有存甚么指望——我那时对你有成见——所以很没有礼貌。我——我一直在想我会怕你。可是,不知怎么一回事。你压根儿不是那样的人。真奇怪——我想我应当非常恨你,但是我没法不感到,你笑起来很亲切、很和气——甚至温柔。
乔:(迅速瞥了约旦一眼)真的吗?
贝蒂:老实说——我上这儿来,于其说来谢谢你,倒不如说是——我非再见见你不可。
乔:(兴奋地)唔——那好极了!(突然活跃起来)你现在非坐下不可!来吧。
他抓住她的胳膊,强把她拉到一张直靠背的皮椅子跟前。
约旦和7013使者又在近景中出现。约旦微笑;7013使者极其不耐烦。
7013使者:这样的废话还要谈多久?
约旦:耐心点——
7013使者:可是我有事情要干!
乔和贝蒂。乔正在推她坐下,非常兴奋地低头望着她。
乔:就坐在这儿——对!你说,我——我能不能叫人来点茶,而且……(突然停住,大笑)不——我想我会泼翻的!
她跟他一起笑了。
贝蒂:你知道我告诉爸爸这是怎么一回事?是一个奇迹。
乔:奇迹?为甚么?
贝蒂:唔——以勃罗斯·法恩斯华斯那样的一个人,居然能够像我从小人家教我那样,去想到——别人——居然真能够关心到别人的幸福——
乔:干吗不能呢?人生在世这样过法不是跟别的过法一样好吗!
贝蒂: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接着又盯着他看起来)不过——当你发现别人也这样想的时候,就是个伟大的发现。(微微笑出声来)我想这就是我盯着你看的缘故。我克制不了。我突然觉得温暧、振奋——而且快活。你眼睛里有种东西——而且隐隐有种甚么——使我一直想把它找出来。(她突然站起来)这听起来有点傻,对不?
乔:不傻!
贝蒂:我得走了。(她向房门走去)
乔:(拦住她)等一等!
7013便者和约旦出现。约旦沉静、微笑。7013使者抬着眼看天。
7013使者:糟糕!
乔紧张得气喘吁吁的。
乔:(温柔地)我懂得你的意思。你有了个发现——非常重要,对不?——比两个人的外貌怎么样——或者他们是谁——或者别的什么——都重要得多。
贝蒂:(莫名其妙,望着他)当然。
乔:我是说——哪怕女的是个皇后——而男的也许是一个——唔,也许只是一个拳击手——可是那点东西还是最重要的——
贝蒂:(温柔地)按说应该是这样的。再见。
她迅速走到门口;乔跟在她后面。
乔:等一等——我——得跟你再见面。
贝蒂:只要你愿意。再见。
她很快地出去,关上门。
私人办公室。约旦仍然坐着;7013使者急得不成样子。
7013使者:谢天谢地!
乔站在门口呆呆地出神,7013使者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
7013使者:本德顿先生——你的吋间也许不算甚么——
乔从神情恍惚中惊醒,迅速转身向约旦走去。
乔:(向约旦)约旦先生!你听见她说的话吗?她看见的是我——乔啊!她而且欢喜我——喜欢我!
7013使者:(央求约旦)真的,先生——咱们该走啦!
乔:(继续向约旦)你说过她会欢喜我的!你说过——只要给她一些时间!
约旦慢慢站起来,微笑着。
约旦:对,我说过。好走了吗,乔?
乔:(狼狈地)等一等——你说甚么?唔,那个澳洲佬!
7013使者:(尖刻地)总算你还记得——就是他。
乔:等一下!我不干!
约旦:(温和地)干吗不干呢?
乔:(自己在挣扎)唔——你没看见吗?我——我已经使得她欢喜原来的我了!我已经使她看惯了这个法恩斯华斯——如果现在我到澳洲去——再换个样儿——那怎么成!我会失掉她!不——我不能冒这样的险——你懂得我的意思吗?
约旦:我懂得,乔。
7013使者:本德顿先生——
乔:(做了一个夸张的动作)约旦先生!瞧——法恩斯华斯这个家伙——他跟我一样年纪——他从前身体很好——你告诉我,他玩过马球——干吗我不能把他锻炼成像我从前那样呢?
约旦:干吗不能呢?
乔:运动,吃得清淡些,大量新鲜空气——
约旦:(微笑)我相信你一定会把他锻炼得非常好。
乔:而且凭我的拳击知识,当然我会办到!用不着花多少肘间就会把这个身体练得很棒——而且凭它打败墨道克!那样一来我就可以既得到冠军——又得到她——
7013使者:本德顿先生!这是最后决定吗?
乔:你说得一点不错!我就是照这样活下去。
他伸手去拿衣帽架上的帽子。
乔:(兴奋异常)对不起,约旦先生!我有许多事要做!谢谢。再见——(他站在门口,向7013使者)还有你——再见!这是最后一次。我用不着跟你再见面了。
7013使者:谢天谢地!
乔:我也一样!
乔出去,留下7013使者和约旦。
7013使者:(轻松地叹了一口气)唔,我总算脱手啦!
约旦:这类事情,你是永远说不准的。
7013使者:〔近景〕(听见约旦的话吃了一惊,他杨起眉毛)啊,天啊!

景化作玻璃房(注4)的近景,现出一个吊球像大锤那样在乱跳乱动。它发出的声音相当响。当全景出现时(摄影机往后拉),我们才明白,原来乔在打吊球。他穿着短裤、拳击性和汗衫。在他背后,我们看见一个改装成健身房的房间,里面摆着练习划船的器械、拉力器、竞赛用的重皮球、练习用的自行车,等等。

接着我们看见朱莉亚和汤尼在起坐室里,站在挂着帘子的落地窗外面。朱莉业穿着晨服,和汤尼惊奇地听着门那边传来的咚咚的打吊球的声音。
朱莉亚:你是说今天早上他又是六点钟起来的。
汤尼:——而且把这一带都跑遍了。他说,足足有十英里。
朱莉亚:真叫人想不通!
突然打吊球的声音停止了。两人倾听着。过一会儿,他们听见每隔片刻就有一种特别的声音——一声“嗯”——一种深沉的人嘴里发出来的哼声。朱莉亚惊慌地推开门。
玻璃房。朱莉亚和汤尼闯进去。薛斯克用竞赛用的重皮球打乔的肚子。薛斯克看上去真不像样——上衣脱掉了,领带歪着,头发蓬松。
乔:(向薛斯克)重点,薛斯克!(指指肚子)打在正中央!
朱莉亚:勃罗斯!
乔停下来。
乔:甚么事?
朱莉亚:甚么事?我的老天——这样干你的血压受不了的!
他走到她跟前,弯起一条胳膊。
乔:受不了,唔?你摸摸这条胳膊!现在有一块肌肉啦!摸摸这条腿!(他把肚子朝着汤尼)你在肚子上揍一下——揍啊——使劲揍!
汤尼:(后退)请原谅,先生。
乔:(咯的一笑)我的血压再正常都没有!我的关节还不够放松——可是——
朱莉亚:薛斯克!看你这副样子!
薛斯克:(穿上上衣——喘气)我也想像得出,太太。
乔:他干得不坏。(向汤尼)我哪天早上带你去散步。对你有好处——薛斯克——给我准备冼澡,听见了吗?(尖锐地向朱莉亚和汤尼)而且我冼操用不着别人帮忙。
他动手打起挂在天花板上的假人来了。
乔:(向朱莉亚和汤尼喊叫)回头见。
薛斯克慌慌张张地走出去,头发仍然很乱。汤尼和朱莉亚互相看了一眼,显出尴尬相。
汤尼:法恩斯华斯先生——我非告诉你不可,先生——董事们因为你不去兀会,快要急疯了。他们得等你去决定电石的事情——还有关于“P&R”债券也得有个交代。
乔:对——对——我会过问的。那些玩意儿咱们将要大批地卖掉。咱们摊子摆得太多了。不如只干一件——好好地干。
汤尼:不过,法恩斯华斯先生——
乔:(喊叫)你没见我正忙着吗?
朱莉亚和汤尼很快地退出来——关上落地窗。乔一直没有停止打假人。

门厅里,汤尼和朱莉亚从落地窗那儿走来。
朱莉亚:(低声)汤尼——他一定疯啦!
突然他们两人站住——向一边看去。现在我们看见薛斯克,仍然衣衫不整;后面跟着麦克斯·考克尔,他张望着周围。接着四个角色都在画面中——汤尼拦住薛斯克。
麦克斯:——唔,是法恩斯华斯先生吗?
汤尼:不是。这位先生是谁,薛斯克?
麦克斯:叫考克尔。麦克斯·考克尔。
薛斯克:他说法恩斯平斯先生约他来的。
麦克斯:对——
汤尼:(向麦克斯,怀疑地)一定弄错了。我是法恩斯华斯先生的秘书。他要约你,非由我通知你不可。
麦克斯:你用不着摆架子。
汤尼:你能谈谈有甚么事吗?
麦克斯:(他的嗓音提高了)你听着——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只知道我收到一封电报——(他掏口袋)?——勃罗斯·法恩斯华斯拍出的——要我上这儿来——
汤尼:为甚么?
麦克斯:(喊叫)我跟你说过,我不知道!我除了在报上见过他的相片以外,压根儿就不认识这个人——
突然有一个声音传过来。
乔的声音:考克尔先生!
大家都转过头去。
乔:〔近景〕站在通往玻璃房的门口,面有喜色。
乔:(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请——唔——请进来。
麦克斯莫名其秒,向乔走去。汤尼和朱莉亚根本摸不着头脑。

玻璃房。麦克斯进去,向四周看看。乔微笑着,关上门。接着他跳到麦克斯跟前,使劲地和他握手。
乔:麦克斯!你这个老浑蛋!你好啊!嗨,我看见你真高兴!
麦克斯:你——你认识我?
乔:认识你?我怎么不认识你——你这条笨牛!
麦克斯:(又掏起口袋来)唔——唔。唔——瞧——我——唔——今天早上收到一封电报——
乔:对的。你把我仔细看看,麦克斯。难道你不认识我?
麦克斯:(紧张地)当然——当然——我认识你。谁都认识你,法恩斯华斯先生。
乔:你的眼睛长在哪儿啊,你这傻瓜?我不是法恩斯华斯。我是乔,本德顿——你的乔!
麦克斯眼睛鼓了出来。他开始向后退。
麦克斯:(温和地)你——唔——在说胡话,法恩斯华斯先生。
乔:麦克斯,你听着。我知道,我的相貌一点都不像乔了,可是我仍然是乔。而且这事全要怪你。
麦克斯:(舔舔他的干燥的嘴唇)怪我?
乔:怪你!要是你不他妈的那样性急,把我的身体火葬掉,我现在也不会落到这种样子。
麦克斯:我把你火葬掉?
乔:唔,难道你没有做?
麦克斯咽咽唾沫,开始向房门口挨过去。
麦克斯:是啊——唔——别摆在心上,法恩斯华斯先生。唔——今天真热啊,对不?
乔跳过去,挡住麦克斯的去路。
乔:啊,不,你别走——
乔一边抓住他的翻领,把他拉到房间里,一边急切地说。
乔:(恳求地)你该相信我的话,麦克斯。听着——你记得我最后一回开飞机吗——唔,出了点毛病——飞机往下掉。接着,有一个到处收灵魂的家伙——他弄错了——我根本没死——可是他以为我死了,明白吗?——所以他胡乱把我抓去——我们正在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你跑去把我火葬啦!弄得他们只得想法子来补救。他们非得给我另外找个身体不可。你懂了吗?
麦克斯脸白得像死人一样。
麦克斯:(喘着气)当然!当然!唔,这么说,一切都解决得很好啦!现在你需要的是一个医生——这是最好的办法!(他向房门逃去)让我出去!
乔向他扑过去,死命揪住他。
乔:你这个火浑蛋,麦克斯!难道你不能耐心一点,听我说吗——
麦克斯:(喘气)你知道——我是个很忙的人——
乔:你听我说啊——所以他们就把这个家伙的身体给了我——他不久前淹死在澡盆里——我是说,他们把他按在洗操水下面——
麦克斯:(尖叫)救命啊!
乔:不许嚷——
一个声音突然插进来。
约旦的声音:有甚么麻烦吗?
乔倏地转过身子,一只手仍然抓住麦克斯的翻领。麦克斯又吓了一跳。他当然甚么都没听见,跟着乔的眼光看去,重又害怕起来。一会儿,约旦在房间的另一头出现,就站在通往花园的门内。接着我们又看见乔和麦克斯。
乔:(脸上露出高兴的神气)约旦先生!
麦克斯简直信不过地把脸从乔这边转向乔看的地方。他甚么都没看见。
乔:嗨,你来了,我真高兴。我的麻烦真是不少呢!
约旦从容不迫地走进房间。同时,乔拉着惊慌的麦克斯向约旦走去。
乔:(向约旦)我说的话这个家伙全不相信。把我的事情告诉他,好不?(接着突然地)啊,这位是麦克斯·考克尔,我的经理人——这家伙从前待我很好。(向麦克斯)麦克斯——这位是约旦先生。你总知道我跟你说过的那些收灵魂的家伙?唔,他们都归约旦先生管,知道吗?——那是他的部下。
麦克斯:(牙齿直打颤)难道——还有甚么人跟咱们在一起吗?
乔:约旦先生!
麦克斯:(打颤,迎合乔)看见你真高兴,约旦先生。
乔:啊,我忘了——你看不见他。
麦克斯:也许我喝两杯烈酒,就能看见。
乔:你看不见他,因为你还没有死。
麦克斯:(咽唾沫)唔,唔。(接着,想挣开被乔抓着的手)唔——我想你们有事情要谈——所以我出去打个转。
乔:(抓住)你耽在这儿!(接着向约旦)约旦先生——我得跟麦克斯把事情说清楚。他是个好经理人,我需要他。要是没有他,我在场子上就不知道怎么办。你一定要让他明白。也许你能让他见一见你。
约旦:(安详地)你自己说得清楚的,乔。试试看。
乔:我说得清楚?(向莫名其妙的麦克斯转过身子)我就是把你揍扁了也要你相信我。要是我不是乔,我怎么会知道乔的事哪?你且听着,我的收入你一向拿百分之四十。
麦克斯:我拿百分之四十?(看看周围)唔,谢谢。这挺不错。你从甚么时候起给我的呢?
乔:(加重语气)在阿斯托里亚,你看见我淘汰了“屠户”麦肯齐以后。
麦克斯紧盯着看,眼睛睁大了一点。
乔:你告诉我,我有劲——我正是拳击迷欢迎的那种人——就像那个马纳沙·毛勒,记得吗?
麦克斯眼睛睁得更大了,嘴张开来。
乔:你的姊姊露茜好吗——还有那三个孩子呢?双胞胎的麻疹好了吗?
麦克斯:(惊慌地盯着看)喂——你到底是谁?
乔:我不是在想法告诉你吗,我是乔——你的乔。我用了法恩斯华斯的身体,因为你把我的身体烧掉了,你这个大傻瓜!(接着他突然有了一个主意)等一等——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他跑到一张长凳前,抓起那支摆在上面的小喇叭。他跑回来,把它直送到麦克斯的鼻子前。
乔:记得这个吗?
麦克斯盯着小喇叭看,伸出手去摸摸那上面刻的字。
麦克斯:(念着)“给乔——麦克斯赠”。这是乔的!我送给他的!可怜的乔!(责备地)你从哪儿弄来的?
乔:(喊叫)这是我的,我告诉你!听着——我给你吹一个你欢喜的曲子。
乔开始吹曲子——一个以前我们没听见过的曲子——曲调伤感,麦克斯听得如醉如痴。吹了两节以后,乔吹错了一个音调。
麦克斯:(由于老习惯,脱口而出)你总是把这个音吹错——
接着他才发觉自己说的话,眼睛鼓出来。乔停住不吹了,微笑着。
麦克斯:(气喘吁吁地)乔!是你!(嗄声)乔——
麦克斯昏了过去,砰地面朝天倒下。
乔:(高兴地)他认识我呢!
乔跑到麦克斯跟前,开始按摩麦克斯的手腕。约旦站着,仁慈地微笑着。
乔:(又说)他认识我呢!

景化作玻璃房。现出麦克斯有气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头上放着一条冷毛巾。乔递给他一杯威士忌。麦克斯微微眨眨眼,摇摇头,喝了一大口。景扩大到现出约旦安详地坐在长凳上。麦克斯的眼睛终于向乔看了。
麦克斯:这——这不是昨儿晚上喝醉了还没醒吧?你——你真的是乔?
乔:内心里,我是乔,麦克斯。外貌上,我是法恩斯华斯。
麦克斯又很快地咽了一口酒,接着他看看周围。
麦克斯:你——你那个伙伴还在这儿吗?
乔:(手一指)就在那儿。
麦克斯向那个方向瞟了一眼,接着就不看了。
麦克斯:他还在,唔?也许我也变成别的人啦。问问他。(迅速地)不,不——还是不问的好。要是我顶着别人的一个身体,我可不想知道。
乔:喂,你听我说,麦克斯——我来告诉你,我干吗找你。他们谈着“常胜将军”墨道克要跟吉尔勃特比赛了。
麦克斯:对。
乔:可是墨道克先得跟谁打啊?照理跟古尔勃特争冠军的另一个人是谁呢?
麦克斯:还有乔——唔——还有你啊。
乔:那就对了。那么给我安排跟墨道克的比赛。
麦克斯:甚么?
乔:想办法让我比赛。
麦克斯:等一等。你疯了。“常胜将军”可不跟法恩斯华斯比赛!
乔:你得想办法安排一下。
约旦:(插入)把登记员的发现告诉他,乔——
乔:(向约旦的方向转过脸去)唔,对!说得对!
麦克斯:他又说话了吗?
乔:(热烈地对麦克斯)麦克斯——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据说我是下一届的冠军!这已经注在册子上了。甚么都改变不了。
麦克斯:这就是他说的吗?
乔:是的,因为他知道!
麦克斯:他能够押赌注吗?
乔:麦克斯——我在跟你说你要怎样办——
麦克斯:(弄得糊里糊涂)是啊——可是——我怎么能在拳击委员会通得过呢。按照规矩,鬼是不能参加的啊——
乔:我又不是鬼。我还有五十年好活呢!是法恩斯华斯要参加比赛。你怎么想不通?
麦克斯:对!不过,法恩斯华斯——一个银行家——他们会把我撵走的。
乔:那么去找“常胜将军”的经理人,莱夫蒂——给他钱。不管多少都成。
麦克斯:大约多少呢?
乔:要多少才成?
麦克斯:我不知道。顶少要两万五!
乔:唷!倒是一笔大数目!
约旦:甚么,叫你的秘书给他开一张支票就成了,乔。
乔:一点不措。
乔一时热情冲动,跑出玻璃房。我们听见乔在喊叫。
乔的声音:嗨——艾保特!
约旦悠闲地走出玻璃房——进了起坐室。麦克斯看不见他走了——事实上,他突然感觉到跟一个他看不见的人在一起。他顿时慌起来,挨到门口去。
麦克斯:对不起。
约旦当然不在那儿。麦克斯突然有了一个主意。他鬼鬼祟祟地关上门,压低声音。
麦克斯:啊——约旦先生——我想跟你谈两句话。关于乔的事,你跟我在有些事情上不妨配合一下——
他向前走——在说以下一段话的期间,他到处乱转,就像指望在哪儿都能找到约旦似的。
麦克斯:(压低了声音)我说——你在这儿,对不?当然你在喽。别见怪。我有一点紧张罢了。我一向走南闯北——甚么都见过——不过这件事可新鲜。(他抹抹领头)你能不能移动一下椅子,或者别的甚么——好让我知道你在听着。我会觉着好过一点(他等着,但是没有回答,或者暗示)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算了。(接着——鼓起勇气)我说——要是这个人是乔的话——我是说——我已经想过——嘿,他可阔了——总有几百万了!他干吗这么傻,拼着挨揍去抢冠军,那对他有甚么好处?当然弄不到几百万。现在的情形是这样,我问他拿百分之四十。你刚才听他说的。唔,拿他的身价来说,眼下拿百分之四十就挺不错啦。万一他在场上狠狠地挨了两拳,发起精神病来——忘掉了我是谁,那么我怎么办?那对我——或者对他有甚么好处呢?你懂吗?干吗要冒险呢?所以我求你做件事,约旦先生——
麦克斯背后的门开了。乔站在那儿,听麦克斯向空气说话。
麦克斯:帮助我打消他比赛的念头。就让他这样做个法恩斯华斯。我不会让你白干的——
乔:(打断他的话)你近来常自言自语吗,麦克斯?
麦克斯像挨了一枪似的,倏地转过身子。
麦克斯:啊!你把我吓坏了!(镇静下来)我——唔——我正在跟你的朋友谈谈。当然,这,这有点像是自言自语。
乔:甚么朋友?
麦克斯:约旦先生。
乔:(指指起坐室)他坐在那儿。
麦克斯表演了一个表情强烈的“镜头”。
麦克斯:甚么!
乔:(哈哈一笑)你发精神病,麦克斯。
接着乔把支票交给麦克斯。
乔:收下。把这笔钱收下。现在,去吧——去办事情吧。马上去找莱夫蒂!
麦克斯:(盯着支票看)这靠得住吗?
乔:毫无问题。(接着)嗨——你刚才说的甚么,打消我的比赛念头?这是怎么一回事?
麦克斯:(无法抵赖)唔——你瞧,乔——我在想——拳击比赛是一行坏生意。如果你需要钱,我是会同意的——可是一个人已经有了几百万——
乔:你这傻瓜!那不是我的钱!
麦克斯:那可是法恩斯华斯的。而你就是法恩斯华斯。而且不管你是谁,你的收入百分之四十是我的,所以我不得不这么说。
乔:(热烈地)我仍然是乔!这个家伙的钱我一个子儿都不要。这些钱是他从那些人身上捜刮来的,就应该还给那些人。
麦克斯:你疯了吗?还掉两千万块钱?
乔:听着——你这个笨蛋!咱们自己可以挣好多啊。只要给我安排比赛!我一定会是冠军,麦克斯。还有一个缘故,有一个姑娘,所以我要自己挣来的钱——
他搂着麦克斯,把他拥进起坐室里。
乔:现在去吧——照我告诉你的去办。
起坐室,约旦站在那儿等着。乔带着麦克斯进来。
乔:马上去找墨道克——安排比赛。
麦克斯:乔——
乔:别争啦!你再唠叨,我就跟你闹翻!(向约旦)你想这家伙,他叫我放弃冠军!
麦克斯:(向周围看看)他——他在吗?
乔:(指指约旦)就在那儿。(对麦克斯)去吧,麦克斯。——安排好,就打电话告诉我。我等着——哪怕一夜不睡都成。你听见了吗?
他把麦克斯向门厅推去。
麦克斯:好吧——好吧(他向后瞥了一眼——向没有人的地方招一下手——算是向约旦的)!唔——认识你真高兴。我的车子能带你一段路吗——(迅速地)不——我想起了——我走的不是你那条路!
麦克斯很快地离去。
乔:(快活地向约旦转过脸去)妙啊——万分的感谢,约旦先生。这样一切都解决了。
约旦:这么说,你很快活了,乔?
乔:对,样样都顺手。(捏捏自己)我棒得像铁打的。啊——还有贝蒂·洛干——今天晚上我要见她。她去看戏——要顺便进来坐一会——还有些文件我得为她爸爸处理一下——(接着突然地)她很欢喜我呢,约旦先生!
约旦:唔,那好啊,乔。
乔:对——不过——非常碍手。我是说——我连见都不能见她,我在这儿——算是结了婚的——所以贝蒂自然不能上这儿来看我——由于同样的理由,我也不能带她出去玩,人家会说闲话。
约旦:你会解决这个问题的,乔。
乔:对——我得把这儿的情况改变一下——而且要赶快着手!唔——我得去洗个澡——休息一下——我在锻炼呢,你知道。你不见怪吧,约旦先生?
约旦:不,当然不会。反正我得走了。
他向玻璃房的方向走去,乔跟了几步。
乔:嘿——这真是新鲜事——我走掉,反而把你撇下!(焦急地)你不会生气吧?
约旦:(笑出声来)当然不会。祝你运气好,乔。
乔:(在他背后喊叫)再一次谢谢,约旦先生!
乔正要上楼去,但是,站住了脚。他转过身子,向玻璃房走去。
玻璃房。乔进去拿他的小喇叭。约旦走了;乔注盘到这个情况,微笑了。他已经习惯了。他亲热地拍拍小喇叭。当他走出去,吹了小喇叭一下时,景转到浴间。乔穿着浴衣走进来——仍然嘟嘟地吹着小喇叭。他停一下,看见薛斯克在澡盆前;〔近景〕澡盆里水满了。薛斯克在试探水的温度。接着,又是浴间全景。乔的眼睛盯着满满一盆水直看。他咽了一口唾沫。
薛斯克:洗澡水准备好了,先生。
乔:(仍然看着澡盆)不成!朋友,改成淋浴。
乔举起小喇叭,又放到嘴边去。

楼上的过道。朱莉亚从她的套间里出来,穿过过道,走到乔的卧室跟前。她把手放在门柄上,但是一阵小喇叭声从里边传出来,把她吓了一跳。她镇静下来——推门进去。

乔的卧室。朱莉亚推门进来。乔几乎在同时走进卧室。他穿着浴衣,吹着小喇叭。一看见她,他突然惊慌地停住了。
乔:你——你进来干甚么?
朱莉亚:我要跟你谈谈,勃罗斯——
乔意识到自己穿着浴衣,而且跟她在卧室里。
乔:啊,你要谈?唔,我很愿意跟你谈。我穿点衣服——跟你楼下去谈吧。
她走近他,抓住他的胳膊。
朱莉亚:(温和地)真傻。来吧——坐下,亲爱的。
乔:(想挣开)喂,等一等——
她拉他坐下。
朱莉亚:坐在这儿——靠近我——一会儿。(乔浑身难受的样子)人家会以为你怕跟我单独在一起呢。
乔:(冷淡地)人家也许是对的呢。
朱莉亚:亲爱的,你想,咱们现在是不是应当相互坦白一下——
乔迅速站起,明确地说。
乔:我正是这样想。
朱莉亚:那么,在我看来,你作为我的丈夫——
乔:我不是你的丈夫!
朱莉亚莫名其妙。
乔:(很快地接上说)我的意思是——在精神上——咱们根本没结过婚。咱们从来没结过婚。
朱莉亚:怎么,勃罗斯——
乔:(激动)这样拖下去没有用!所以我不得不跟你说清楚。咱们从此一刀两断——你跟我。
朱莉亚一下子站起来。
朱莉亚:(阴险地)是吗?
乔:一点不错!
朱莉亚:(另外试用一种手腕——向他走去)勃罗斯,亲爱的——这真荒唐。我明白——你变得我有点不大理解——可是这没关系——我仍然爱你——我不会放弃你的。
她搂住乔的脖子,他马上挣开。
乔:我还不致于那么傻!你爱上了汤尼·艾保特;他也爱上了你。这对我正合适。因为我对贝蒂·洛干也有了感情——只要咱们办好手续——
朱莉亚:贝蒂·洛干!这倒是老实话!
乔:你要我说老实话的。
朱莉亚:难道你以为我会让开,把我的地位跟法恩斯华斯的几千万财产都送给贝蒂·洛干吗?
乔:啊——那几千万财产!现在你倒真老实,是不是?
朱莉亚:我对那些钱有权利!还有,我不打算傻里傻气坐着,看你把这些钱扔掉。我要你讲出个道理。我要明白你打算闹到甚么地步!
乔:我也许会把它一古脑儿扔掉。这样咱们可以各自去找个职业,去干活。
朱莉亚:(声色俱厉地)你不能这样对诗我,勃罗斯!我永远不会让你这么做!
乔:(突然干脆起来)听着——你想要搞鬼——你走错一步——你就会后悔莫及。明白吗?
停顿一下,朱莉亚静静地,眼晴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乔。
朱莉亚:好,我明白了。
她转身向房门走去;当她决然拉开房门时,景化作书房。

晚上的书房,现出贝蒂和乔。贝蒂穿着晚礼服和皮大衣,光艳夺目,把几份折着的文件交给乔。他随便看了看,有点窘。
乔:我——我明天早上交给艾保特处理。一切都会办妥的,而且签上名——按照你爸爸说的那样。别放在心上——
贝蒂:谢谢你。
乔:你——唔——你现在要走了吗,唔!
贝蒂:汽车等着。我已经有点迟了。
乔:(眼请打量着她的脸)我——我巴不得你不走。我巴不得——巴不得能站在这儿看你一夜。我是说——我从来役见过你这样打扮过——这——这真出色。
贝蒂:(笑出声来)谢谢你。我巴不得能多耽一会儿。
乔:(马上兴奋起来)唔,干吗不耽呢?眈一会儿吧!
贝蒂:(为难地看看周围)我愿意耽一下——除掉这里,哪儿都行。
乔:(很快地)我了解你的心情。你说得对。不过——只耽一会儿——我有许多事情要告诉你——还有许多事情要问你——
当他握着她的手,把她引到椅子跟前时,景化作朱莉亚的起坐室。

晚上。朱莉亚的起坐室,现出朱莉亚和汤尼。汤尼坐在朱莉亚的写字台前,在打电话。朱莉亚站在窗前,望着下面的汽车道。
汤尼:(打电话)一个拳击经理人?你拿得稳吗?
他挂上电话筒。朱莉亚满怀心事,从窗前倏地转过身子。
朱莉亚:她的汽车还在那儿,她跟他一起在楼下已经有一个钟头啦!这是甚么意思?
汤尼:这没有关系。你知道考克尔先生是谁?……一个拳击经理人!
朱莉亚:甚么?
汤尼:二万五千块——安排一场拳击比赛!他打算上场呢!
朱莉亚:他不致于疯到那种地步!
汤尼:还有别的解释吗?楼下的那个体育房……锻炼计划……他到处乱花钱!几时有个完呢,朱莉亚。这样下去,不到一个月,你就要讨饭了。
朱莉亚:我真想不到。这样糟蹋钱……参加夺奖的拳击赛……还有种种种种……(接着)咱们可以宣布他有精神病!
汤尼:(沉静地)等你告到法院里,他已经把最后一个子儿都扔掉了。
朱莉亚:那么咱们有甚么法子阻止他呢?
汤尼:(直截了当地)和从前一样的法子,不过这一回不能再出漏子了。(停一下)我来布置——就在今天晚上。

书房——乔和贝蒂。她坐着看他,乔紧张地在她面前踱来踱去。
乔:(装出轻松的样子)我想,我的大部分时间就是花在——想着你跟我。我一直在想——也许她要我在哪一方面改变一下。如果她要的话——我真想知道。
贝蒂:(笑出声来)我哪一方面都想不出。
乔:(高兴得飘飘然)唔——那太妙了!因为要是你不欢喜我——那就甚么都没有意思了。
贝蒂:我——我没有法子——
乔:(迅速地——焦急地)是啊,不过——我在想着以后的事情——而且盘算着——(他停下来)记得那一天咱们说过——最要紧的是两个人内心一样——
贝蒂:是啊。
乔:唔——不管我外表什么样子——(笑出声来)我说得很可笑,可是——我是说——唔——法恩斯华斯这一辈子可能做各种事情。你知道吧,我有许多怪念头。嘿,我可能会突然说:“你知道我想做甚么?我想去当拳击手!”(迅速地)你欢喜拳击手吗?
贝蒂:我一个都不认识。
乔:他们跟其他人差不多。
贝蒂:(慢慢地——盯着他看)我确实相信你愿意当个拳击手。
乔:唔——有一点——说得对。谁都说不准。我可能当。
贝蒂:而且给人打得鼻青脸肿!
乔:(笑出声来)听着——你的话有道理——可是没有一个拳击手会打伤我的!
她跟着他一起笑起来。接着乔又突然紧张了——
乔: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哪怕有这种事也没有关系,对不?你仍然会喜欢我——
贝蒂:我永远喜欢你,勃罗斯——
乔:而且将来一有一天——可能还不止是这样,贝蒂——
贝蒂:(站起来)咱们不能这样谈法!
乔:我真抱歉。你是说,我还没有这种权利。不过,你得相信一件事——她一向就不在我心上。而且我已经告诉了她——我们再不会这样拖下去了——我要自由——
乔向旁边一看,突然看见了甚么,使他倒抽一口冷气。接着是7013使者的近景,他站在门里,看着乔,眼睛一眨都不眨。镜头回到书房,乔向那边盯着望。贝蒂转过身子,向同样的方向看去。她看不见甚么,向乔转过身子。
贝蒂:甚么事情,勃罗斯?
乔:(恢复神智)没甚么。我刚才在说甚么?啊——你——你用不着担心(接着,冲动地)请原凉,我出去一会儿,好不?
贝蒂:我该走了,勃罗斯。
乔:不,请别走。我——我刚记起了一件事情——请等一等。我马上就来。
他很快地向起坐室走去。7013使者看见他出去,也退出去了。贝蒂看着勃罗斯,对他的举动感到莫名其妙。

起坐室。乔从书房走过起坐室,关上了门。7013使者紧张地咽着唾沫;乔害怕起来。他预感到事情不妙,紧张地压低了声音。
乔:你这是甚么意思——这样闯了进来?我原以为上次跟你是最后一次见面。
7013使者:(擦擦额上的汗,口气温和地)我本来也希望这样。你知道——为了补偿我的过错,我已经走遍了阴间。我原以为这事算完啦。
乔:(低声)甚么事?你要怎么样?
7013使者:伤脑筋的事情,本德顿先生。你不能再用法恩斯华斯的身体了。
乔:甚么!你说甚么?
7013使者:就是我说的那样。
乔:你疯啦!你不是跟我说过我是下一届的冠军吗!
7013使者:不过,不是用法恩斯华斯的身体。
乔:为甚么?
7013使者:原来不是这样安悱的,本德顿先生。
乔:为甚么?
7013使者:别老说“为甚么,为甚么”!你应该相信我——
乔:我甚么都不相信!你不能跟我来这个!你们这帮家伙干吗不一次商量好呢?
7013使者:本德顿先生——你在法恩斯华斯的身体里没多少时间可耽了。
乔:我连听都不要听!约旦先生说成的——所以我就要这样耽下去!
7013使者:啊,天啊——
乔:(他的嗓音现在提高了)别尽说甚么“啊,天啊”!不管是谁要这样胡来,你回去告诉他:办不到!我还在笑呢!看见吗?现在滚吧!
7013使者向玻璃房的方向退去。
乔:(逼近他)别回来啦!你就是个倒楣鬼!你总是把事情弄槽——
书房门开了,贝蒂走进来。同时,7013使者在玻璃房里消灭。乔马上转过身子,面对贝蒂;她正向四周张望。
贝蒂:你——你刚才在这儿说话吗?
乔:唔——对——我——我刚才在跟薛斯克交代一件事——对不起,让你等久了。我——我送你上车吧。
他握着她的胳膊,跟她一起出去。他非常烦恼,而且默不作声。贝蒂这时正愉偷瞟着他的脸。当他们走进门厅时,楼上过道出现了汤尼和朱莉亚,他们是从朱莉亚的起坐室里出来。他们倾听着楼下的声音。汤尼绷着脸,神情坚决;朱莉亚在他背后,心神恍惚——快要歇斯底里发作了。

法恩斯华斯房屋的外景。乔和贝蒂向汽车走去。当他们离开汽车十五码光景时,乔拉住贝蒂,把她的身子转过来,盯着她看。
乔:贝蒂——
贝蒂:唔——
停顿一下。
贝蒂:出了事情?
乔:(想要随便一些)不,不。我不过在想——相信一件事,贝蒂。咱们——咱们将来还有一段美满的生活呢——你跟我。谁都不能从咱们手里抢走。
贝蒂:你干吗这样看着我?
乔:我——我在记住你的睑,没有别的。我要记住你的一切——这样——这样不管出甚么事情——我都不会忘记你了。
贝蒂:会出甚么事情呢,勃罗斯?
乔:没甚么!别害怕。看看我,贝蒂。你也不会忘记我吧,对不?
贝蒂:不——永远不会。
乔:当然你不会!万一出了甚么事情——(迅速地)虽则不会的。不会的!不过,如果——你永远不会忘记我的。我是说——你看见过我内心的那一点东西——你说过我眼睛里有种东西——记得吗?唔,如果有一天有一个人走到你跟前——他也许是个拳击手——而且他的举动好像是以前见过你似的——你会注意那种东西的,对不?我是说——即使你只是自以为注意到了——你也会给他一个机会的吧?他也许是个好人!
贝蒂:(大叫)我不懂你的意思!
乔:(笑得气都透不过来)我真傻气(他搂住她)我再怎么都不愿失掉你:这就是我要说的心里话。而且我怎么样都不会!(他迅速吻她)再见。

接着他送她到轿车前,扶她进去。汽车开走了,乔在后面看着。按着他转过身子,向房子走去。当乔走上人行道,向正门口走去时,他一下子怔住了——嘴张开着。约旦站在门洞的影子里——在正门的一边。他的微笑带着温暧的同情;他的眼睛盯着乔看,一眨都不眨。乔〔近景〕站着不动。他马上深深感到要出事了,汗珠在额头上冒出来。
约旦的声音:(柔声地)我得跟你谈谈,乔。
约旦的声音使他从失魂落魄中惊醒过来。他咽着唾沫,摇摇头,好像要摆脱恐惧似的,张开口像要说话,但却说不出来。他无力地指指正门,向前走去。接着乔开了正门进去;约旦跟着。乔和约旦在门厅里,向起坐室走去。楼上楼梯口,汤尼站在楼梯上,听着乔一路进来。在汤尼背后,隔开一段距离,是吓坏了的朱莉亚。

走过起坐室,乔和约旦进了书房,乔马上关了门。他仍在淌着汗;他的心吓得直跳。
乔:(费力地)你——你要干甚么,约旦先生?(接着,不等约旦回答)这——这不确实吧,是不?放弃法恩斯华斯的身体。你不致于要我这样做吧!
约旦:(温和地)这不由我做主,孩子。
乔:(热情冲动地向约旦走去)可是为甚么——为甚么呢?咱们在这儿样样都顺手——而且咱们是好不容易才做到的!我现在不能离开法恩斯华斯!
约旦:乔——
乔:(说个不停)你跟我说过——我是要做冠军的!
约旦:你会做的,乔。不过通过另一条路。
乔:干吗不能用法恩斯华斯的身体呢?我把他的身体练得很棒了——考克尔去安排比赛——我一切都准备好了。干吗不能用法恩斯华斯的身体呢?
约旦:原来不是这样安排的。
乔:这不能算回答!
约旦:恰恰相反,乔——这是地地道道的回答!
乔:可是贝蒂——我爱她,约旦先生——而且我——作为法恩斯华斯——已经使得她爱我啦——你不能叫我现在把她丢下——叫我忘掉她!
约旦:我没有啊,乔。如果那是安排好的——那仍然会成功的。
乔:(愤怒地)不!现在不管你跟我说甚么,我都没法相信啦!不——
电话铃响了。两人向电话看了一下。它又响了,于是乔突然抱着希望,赶忙去接。
乔:(打电话)喂!……麦克斯!我早知道——甚么?……几时?……好极了!……对……不,今晚不成。明天早上来找我。早点来。办得真漂亮,麦克斯!(他挂上电话筒——兴奋地向约旦走去)约旦先生——跟墨道克的比赛麦克斯安排好了!你没听见吗?就是这样!现在我不能改变了——
约旦:乔——你没有多少时间了。
乔:别说这种话!唉,约旦先生——请你——让我去打完这场比赛——而且跟贝蒂搞出个眉目来!让我拖一个时候。你能办到的,约旦先生!
约旦:乔——时间不多了。
乔:(暴怒)那么我就不答应!不答应!你不能再拿我的生命开玩笑。我就这样耽着!
约旦:乔——你也没法改变命运的道路,正像——
乔:不!咱们走着瞧吧!要是你认为你能把我从法恩斯华斯的身体里扯出来——你不妨试试!
他向房门跑去。他走了几步,站住脚,好像钉住在地板上似的。他想挣开,但是一动都不能动。
乔:嗨!甚么东西把我扯住了?我动不了啦!
约旦:对不起,乔。
乔:你放开我,好不?
约旦:你只有几秒钟啦。你走不远的。
乔:你放开——我,会走给你看的。
约旦:好吧。
乔能走了。他向房门冲过去,手抓着门柄。
乔:(兴高采烈地回头大叫)喂,再见啦!约旦先生。
他拉开门。我们看见一个人的胳膊在门那边出现。手里握着一支手枪,对准乔。当乔转到过道里时,手枪响了。胳膊很快地缩回去。
乔〔近景〕跌跌撞撞,狼狈地打转。他没有痛苦的表情,但是意识到中了枪弹。
乔:(极端惊奇)是谁?(拼命地想,想出来了)是那两个!(接着,暴怒地)叫警察!没关系——我会逮住他们的!(他飞快地跑到桌子跟前)
房间里。约旦看着乔跌跌撞撞跑到桌子跟前,他的表情温和而悲伤。乔抓起电话筒,但很快地软瘫下去。
乔:喂——警察局——
约旦:(亲切地)别挣扎了,乔。离开法恩斯华斯吧!
电话筒从乔的手里掉下来。他抓着桌子撑着身体,慢慢倒了下去。他抬起眼睛望着约旦。
乔:(软弱地)就——是——这样,唔?
约旦:是的,乔。
乔:可是——法恩斯华斯——我把他练棒了。现在他怎样了?
约旦:只剩了一个躯売——现在由他们去摆布吧。
乔:我呢,约旦先生——乔·本德顿呢?
约旦:(温和地)怎么,你和我又要走了,乔——到处去找了。
乔:啊,约旦先生——贝蒂——
约旦:乔——离开法恩斯华斯。
乔倒在地板上,消失在书桌后面。约旦慢慢走到乔躺着的地方,低下眼晴看他。接着,约旦抬起眼睛,望着远处甚么东西。在书房开着的窗子的近景中,现出7013使者站在窗外,从窗口向里看。他的眼睛朝下看一看,显然在看地板上的乔。
7013使者:他又到了我手上了吗?
他的表情非常沮丧,景淡出。

第三部
淡入,法恩斯华斯的房屋。早晨。麦克斯在付钱给出租汽车司机。他兴高采烈——身上的衣服花里花哨。他把一张钞票扔给司机。
麦克斯:别找了,老弟。这玩意儿是长在摇钱树上的!
接着麦克斯吹着口哨,穿过大门,走上通往房屋的人行道。
在正门前,麦克斯按按电铃——仍然在吹口哨。过了一会儿,薛斯克来开门,他匆促而且紧张。
麦克斯:啊!管家!早上好,老兄!
薛斯克还来不及说甚么,麦克斯挤了进去。
门厅。麦克斯走进来,向起坐室的方向走去。
麦克斯:告诉这儿的主人,“老朋友”来了——带着好消息!
薛斯克:(跟着麦克斯)考克尔先生——对不起——法恩斯华斯先生不在家。
麦克斯:(站住脚)怎么啦?
薛斯克:唔——看样子他咋天晚上出去的——一直没回来。
麦克斯:你说甚么?他上哪儿去啦?
薛斯克:我不知道。事情相当奇怪,先生。他没留下话——而且他没带一件衣服。
麦克斯:(突然忧虑起来)这是怎么一回事?这儿出了甚么事情?他说一大早在这儿跟我见面。他不会撇下我跑开的!
一个声音插进来。
汤尼的声音:考克尔先生——
麦克斯转过身子,看见汤尼从起坐室里出来。
汤尼:——显然法恩斯华斯先生对拳击比赛——改变了主意。
麦克斯:你明明在胡说八道!他对别的事情也许会改变主意——可是对这件事绝不会!我知道。
汤尼:我劝你把这事放开,等法恩斯华斯先生找你再说。
麦克斯:甚么都不放开!这件事非常蹊跷!我要査查甚么原因!

当麦克斯转过身子,迅速向正门走去时,景化作警官办公室,现出麦克斯、警官和其他二人。麦克斯在同办公桌后面的警官说话。
麦克斯:(热烈地)——现在有四天了——影子都没有!他们哄不了我!他失踪了——我认为这里面有鬼!因为法恩斯华斯先生要见我。要是他做得到,他会见我的!我要你调査所有的验尸所、医院、旅馆、铁路——

他最后一句话刚说完,景化作正在卷筒机上滚出来的报纸标题——
勃罗斯·法恩斯华斯失踪
开始找寻失踪的千万富豪

接着,景化作麦克斯·考克尔的办公室,现出麦克斯和查理。麦克斯在打电话;我们在第一场见过的查理,坐在一旁。
麦克斯:(打电话——冒汗)——莱夫蒂,听着——他们发动了全国的警察在找他!他们一定会找到他!让我再等一天!

〔近景〕莱夫蒂,“常胜将军”墨道克的经理人,在另一个地方打电话。
莱夫蒂:(嚷着回答)不——这事吹啦,麦克斯!墨道克和我不愿意再等那个古怪的千万富翁啦!墨道克在七号跟吉尔勃特比赛!

他砰地挂上话筒。景回到麦克斯·考克尔的办公室。麦克斯已经挂上了话筒,呆呆的,泄气了。

景化作麦迪生广场花园晚景。首先,出现一张海报〔近景〕
世界冠军争夺赛
吉尔勃特 墨道克

鲁 拉尔夫(常胜将军)
海报上面斜贴上一张细长纸条:今夜!车辆声传来了,接着是嘈杂的人声。然后,出现一群人向公园的进口拥去。接着,约旦和乔在人群边上出现。他们站住了脚,乔望着海报。
乔:(苦恼地)我的比赛吹了。你把我的事情搞得一团糟,约旦先生——几个礼拜了——还没找到身体。
约旦:(安慰地)乔——你不会上当的。到总算帐的那一天,甚么事都错不了的。你说要看这场比赛,咱们进去,好不?
他们刚走了一步,乔又站住了,他从一个人的肩后看过去,那人正打开一份报纸,乔被报纸的标题吸引住了。
法恩斯华斯失踪事
杳无音讯
警察当局再度盘査主要有关人士
乔和约旦(回到镜头里)就在拿报纸的人耳朵边说话。那人当然觉察不到他们。
乔:(烦恼地)又要盘问了。他们又要把贝蒂牵连进去了!
约旦:走吧,乔。
他们向前走去。
乔:(站住脚)嘿——怪不得——怪不得样样不对头!我没带着我那支幸运的小喇队啊!忘在法恩斯华斯家里了。咱们去拿,约旦先生。
约旦:现在吗?
乔:对——现在。离比赛还有好多时间呢,走吧。
约旦:好的,乔。

当乔和约旦离开人群时,景化作法恩斯华斯家的玻璃房。晚上。约旦和乔从开着的、通往花园的门进来。他们已经在房间里走了几步,正朝起坐室走去。
乔:我记得最后一次把它放在起坐室里的钢琴上了。
当他们走近起坐室的进口时,两人都突然站住,向前看。同时,我们听见一个权威的声音在说话。
威廉斯的声音:——我又把你们全叫来了,因为我要把法恩斯华斯那一夜失踪以后的事,重新仔细查问一遍。
起坐室里(从乔的角度看去)现出汤尼、朱莉亚、贝蒂和麦克斯,他们都坐着;两个便衣警察站在过道进口。朱莉亚怀里有一只小狗。警官威廉斯在绕圈子——他是一个没有想像力的人,很容易发脾气。他这时已经相当恼火了。
威廉斯:咱们全都重新来过。也许我漏掉些甚么了——也许有人忘记了甚么!我要把这件案子弄得一清二楚——
麦克斯:你最好想个好主意。
威廉斯瞪了麦克斯一眼。乔已经走到房门口,盯着旁边的贝蒂在望。现出她的近景,她坐着,紧张,心神不宁,有点愁眉苦脸。
威廉斯的声音:洛干小姐——(贝蒂吓了一跳)你说,那天晚上,约八点半光景,你和法恩斯华斯先生分手的——
贝蒂:对。
麦克斯已经站起来,在房间里慢慢走动。又现出房间全景。同时,那只小狗从朱莉亚的怀里跳了出来,开始乱跑。
威廉斯:你带了几份文件来找他签字?
麦克斯〔近景〕正在对付钢琴附近的那些窗帘——他一边走,一边用胳膊肘碰碰这儿,碰碰那儿。
贝蒂的声音:是的——替我爸爸送来的。
麦克斯:(对窗帘说)嘘!嗨,乔——你在这儿吗?
威廉斯的声音:你以后没听到过法恩斯华斯先生的消息——在电话里——或者在别的地方?
贝蒂的声音:没有。
麦克斯:(看看纲琴下面)乔——看在老天份上,说啊——你在哪儿?
现在麦克斯在钢琴跟前了,摸摸小喇叭。
麦克斯:你不会耽在你心爱的小喇叭口上吧,乔?
我们看见威廉斯的近景,他给麦克斯吸引住了;他注视着。接着麦克斯又开始寻找起来。那只小狗跑来跑去,引起麦克斯的注意,他跟小狗说。
麦克斯:乔——来吧——你现在是谁了——给我一个暗号——
威廉斯的声音:(厉声)考克尔!
麦克斯吓了一跳,咽口唾沫,难为情地站在房间里。又现出房间全景。
威廉斯:你说你究竟在干些甚么?
麦克斯:找乔。
威廉斯:谁是乔?
麦克斯:他可能是随便甚么人!我不知道。
便衣警察:也许咱们还是找个精神病医生吧!
威廉斯:考克尔——你住嘴,给我吧下!
麦克斯:(坐下)好吧——不过,要是乔或者他的伙伴约旦在这儿,我就要把他们找出来!
威廉斯:谁是约旦?
麦克斯:就是那个把乔放在法恩斯华斯身体里的家伙!
威廉斯:我警告你少胡扯,考克尔!
麦克斯:好吧。好吧。
威廉斯:(大踏步走到麦克斯跟前)你在甚么时候,最后一次看见他,他在做甚么?
麦克斯:跟一个天上来的人在争论。
威廉斯:(凶拫地)如果你不停止开玩笑,你也是这个下场。
麦克斯:开玩笑?我这么倒楣还开玩笑!你看我碰到的是甚么事?拿到一个鬼的有分之四十。屁的百分之四十。我连他都找不到了!
乔的近景。
乔:(苦笑)对不起,麦克斯。
朱莉亚的声音:威廉斯警官——咱们在这儿谈不出个结果来!(乔向她的方向转过头去)我只能再说一遍,我丈夫的失踪既不神秘,也一点不使我奇怪!你只要想想他前几个礼拜的行动——乱花钱——准备参加拳击比赛——他明明是疯了。
贝蒂:他一点都不疯!我比你们哪一个都了解他!他既好心又慷慨!
她忍不注落下泪来;乔冲动地向前走了一步。
乔:别哭,贝蒂!
朱莉亚:我倒能说明她哭的道理,警官。我末了一次跟法恩斯华斯先生谈话,他告诉我他爱洛干小姐。他要跟她结婚——还要求跟我离婚呢——
威廉斯:我明白了——唔,唔。
麦克斯:你尽可以再说说“唔,唔”,不过这一点解决不了你的问题。
威廉斯:别作声!(向贝蒂)洛干小姐,要是他还活着,你拿得准他会跟你联系吗?
贝蒂:我知道他会的。
乔:(冲动地)你尽管放心,我会的!
麦克斯突然按捺不住地站起来。
麦克斯:我告诉你们——这是最后一次——你们以为你们在找法恩斯华斯,可事实上你们是在找乔。法恩斯华斯死了。
贝蒂:(痛苦地)我想到的!
麦克斯:事实上,不妨告诉你们吧——他在六个礼拜以前——被他老婆跟坐在那儿的那个家伙淹死在澡盆里了——
朱莉亚:(跳起身来)你疯啦!
威廉斯:别闹!(向麦克斯,讽刺地)原来法恩斯华斯先生是在澡盆里淹死的,对不?
麦克斯:对!
威廉斯:在六个礼拜以前?
麦克斯:一点不错!
威廉斯:可是他只失踪了三个礼拜啊!
麦克斯:那我不管。这是他告诉我的。
威廉斯:谁告诉你的?
麦克斯:乔——我是说法恩斯华斯。
威廉斯:他甚么时候告诉你这些的——淹死以前,还是淹死以后?
麦克斯:以后!
威廉斯:(喊叫)速住他,伙计们!他有精神病!
两个便衣警察向麦克斯扑过去。
麦克斯:你们不许动手!
贝蒂:我有把提说,他被人谋杀啦!
威廉斯:那么尸体在哪儿呢?
停顿一下。
乔和约旦的近景。乔转过脸去,很快地向约旦。
乔:他们把尸体放在哪儿,约旦先生?
约旦:在地下室的冰箱里。
乔听了,做了个强烈的表情。
威廉斯的声音:(喊叫)来!考克尔,你有甚么主意?既然你对别的事全都有个主意。那么尸体在哪儿?
全景。麦克斯指指朱莉亚和汤尼。
麦克斯:问他们!
汤尼:(迅速地)怎么,当然啦——我们把尸体宰了,塞在箱子里,扔进大西洋,而且——
贝蒂:(尖叫)不许说!不许说!
乔和约旦。乔看见贝蒂所受的痛苦,急得要疯了。
乔:他们要把她折磨死啦,约旦先生!我受不了!
约旦:那么咱们走吧,乔。拿着你的小喇叭——
乔:(痛苦极了)丢下贝蒂?
威廉斯:(安慰地)唷,唷——镇定一点,洛干小姐。
我们听见贝蒂的抽噎声。
约旦:不过——比赛快要开始了,乔。
乔:(拿不定主意)我不能这样撇下她走开!(突然想起一个主意)等一下——收音机不是能转播吗,对不?
约旦:现在已经转播了。
乔:那么我可以听啦!
威廉斯的声音: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艾保特先生——
乔:(向约旦)啊——可是我怎么把它打开呢——
约旦:如果你全神贯注地盯着考克尔先生看,他会开的。
乔的眼睛睁大一点。他向麦克斯的方向转过脸去,开始全神贯注地看他。
威廉斯的声音:你说你最后一次看见他是在这儿,那时洛干小姐拿了那些文件到这儿来。
乔:喂,麦克斯!开收音机!
麦克斯〔近景〕掏出表来。
汤尼的声音:一点不错,警官。
麦克斯:(跳起来)我的天——十点啦。比赛开始啦!
麦克斯冲到宅内的收音机跟前,开了收音机。
威廉斯的声音:把它关掉,考克尔!
麦克斯:甚么?听着——你已经使我看不成这场比赛了——把我拖在这儿——可我总得听啦!
威廉斯:考克尔!
收音机响了。
广播员的声音:——墨道克把吉尔勃特逼到绳索跟前——倏地一下右手斜打一拳——哦呵呵呵——左下巴上一下(观众呼声)——右手又是一拳——吉尔勃待的左腮上又挨了一下——闪电似的拳头像一颗颗子弹向对方射去。吉尔勃特照准墨道克的脑袋挥了一下拳,可是打歪了。墨道克右手斜打了一拳——左拳又向身子打去!
大家静静地听着,连威廉斯都被进行着的比赛迷住了。
我们看见乔和约旦,乔聚精会神地听着。
广播员的声音:吉尔勃特简直招架不住!墨道克在拿他开玩笑。他用右手狠狠打了一拳,揍得吉尔勃特摇摇晃晃——接着又在他肋骨上来一下。吉尔勃特晃得厉害——碰不着墨道克的身子——又用左肘弯侧击,没打中。墨道克把吉尔勃特逼到绳索跟前——左一拳右一拳地——好凶的拳头——(现众哄然声)吉尔勃特倒了!一下重重的右拳打得他一下子栽倒了!裁判员在数数——
收音机里继续传来观众的呼叫声。
乔:墨道克真是猛将!
约旦:(微笑)我想起了你说过他是个“蹩脚货”。
乔:(咽口噠沬)我想他今晚上不过是走运。
麦克斯兴奋地在房间里跳来跳去。
广播员的声音:吉尔勃特起来了!墨道克向他冲过去——像雨点似的猛攻——一下左拳,一下右拳,又一下左拳——他用左肘弯狠狠地侧击一下。
当观众又发出一阵呼声时,我们看见乔和约旦。
约旦:墨道克是个伟大的拳击手,乔——而且你也承认。在你心里,你甚至巴不得像他呢。
乔:谁?我吗?
广播员的声音:墨道克用右拳狠狠打一下——一下左拳——又是一下右拳,打在脑袋上——吉尔勃特胡乱地挥了一拳——
一阵震耳的呼叫声。
广播员的声音:——墨道克倒了!他倒了——直挺挺地倒在地上!看上去那一拳好像只是在他脑袋上擦了一下——他可能觉都觉不着。可是墨道克一下子倒下了!
麦克斯和房间里其他的人都十分紧张。
麦克斯:怎么啦?
乔和约旦的近景。
广播员的声音:裁判员开始数数——一——
乔:咦,他刚才还是生龙活虎似的啊!
约旦:他死丫。
乔:甚么?你疯啦!墨道克的身体就像条牛!
约旦:他们还不知道——不过他是给手枪打死的,乔。
乔:甚么?
呼声淹没了报数声。
约旦:因为他不愿故意被打败。但是他跟莱夫蒂和赌钱的人却说,他愿意——要不然,他们就不让他打了。可是,他一进了场子——
广播员的声音:(透过呼声传来)——四——五——
乔:所以他们打死了他!墨道克——第一流的拳击手!嘿——我倒愿意为他打完这场比赛——我愿意代他五分钟——
约旦:(安详地)你能够,乔。
乔:(盯着看)你是说——我能用墨道克的——
约旦:咱们正好赶得上!走吧!
乔正要动身,想起了他的小喇叭,便从钢琴上一把抓走。当他和约旦跑进玻璃房时,景换作——

麦迪生广场公园。首先,墨道克倒在地上的近景,裁判员站在他旁边。
裁判员:——九——
突然,倒在地上的人跳起来——接着,景扩大,只看见吉尔勃特等在“中立角”上。乔飞快地穿过场子,向吉尔勃特冲过去——浑身是劲——观众疯狂地太叫!!

法恩斯华斯家的起坐室里,当广播员的歇斯底里的声音传来时,人人——特别足麦克斯——都听呆了。
广播员的声音:他跳起来啦!——数到九的时候——浑身是劲!一分钟以前躺在那儿像个死人——现在站起来就像颗炸弹!太奇怪了!
麦克斯:妙啊!

麦迪生广场公园里的拳击场上。乔凶猛地向吉尔勃特进攻——为墨道克报仇——像要用拳头把吉尔勃特砸烂似的。观众发狂了。〔近景〕现出莱夫蒂在场子边上,简直信不过地望着乔,害怕起来。他向旁边瞟了一眼,场边两个流氓的近景。他们望望莱夫蒂,又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个颤抖地把一支手枪撂在地板上,用脚踢到场子下面。接着是乔和吉尔勃特的近景。乔把吉尔勃特逼到绳索跟前,左一拳、右一拳地揍着。在法恩斯华斯家的起坐室里,我们听见——
广播员的声音:拳头像雨点似地打在吉尔勃特的脑袋上!墨道克像个野人似地在揍——左拳猛烈地揍一下——右拳在吉尔勃特的脑袋上揍一下——接着狼狠的一拳揍在身体上——致命的一下——吉尔勃特头昏沉沉地摇晃着。打得好厉害!好一个反败为胜的墨道克!哦呵!右拳凶狠地在吉尔勃特的脸上揍一下——又是一下——又是一下——吉尔勃特倒了!

接着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呼声。景回到麦迪生公园的场子上,裁判员站在趴在地上的吉尔勃特跟前数数。乔眼光四射,胸脯起伏着,看着他数数。叫喊声把数数声都淹没了。接着菜夫蒂在场边,惊奇得像瘫了一样。
法恩斯华斯家的起坐室里。
广播员的声音:——八——九——十!墨道克打胜了!(传来了观众的欢呼声)
麦克斯:好一场比赛!
在麦迪生公园似的场子上,裁判员举起乔的手。
裁判员:(大叫)胜利者和世界新冠军——拉尔夫·墨道克!
助手们向场上拥去——闪光灯一闪一闪地亮着——有人拿一件浴衣披在乔的身上。他突然推开他们,走到他自己的那个角落里,从小凳底下拿出他的小喇叭。
法恩斯华斯家的起坐室。
广播员的声音:——将要在历史上永远成为最最惊人的一场比赛!
威廉斯:好啦——现在把那玩意儿关掉!
麦克斯走到收音机跟前,听着。
广播员的声音:——啊——啊——墨道克从他的小凳下面掏出了甚么?一支小喇叭!
麦克斯:甚么?
麦克斯突然像发了疯似的。
广播员的声音:真奇怪!我刚才倒没有注意到——
麦克斯:小喇叭——
他向钢琴冲过去——像个疯子那样在那儿乱摸。
麦克斯:没有啦!刚才还在这儿的!我碰过它!他拿走了!他刚才是在这间房间里的。
威廉斯:考克尔——你是怎么回事!
麦克斯:(发疯似地)乔!也刚才在这儿!(指指收音机)那是乔!那是法恩斯平斯——
贝蒂跳起来,死命地扯住麦克斯。
贝蒂:(摇晃他)考克尔先生——告诉我,你这话是甚么意思?
麦克斯:对!乔——就是法恩斯华斯!弄得你神魂颠倒的就是乔——我就是这个意思——让我走!
突然,麦克斯冲出去,在两个便衣警察中间穿过。
威廉斯:你上哪儿去?
麦克斯:我去追小喇叭!
威廉斯:嗨——
但是麦克斯已经走了。

景化作更衣室。一群看热闹的人跟着乔、莱夫蒂、勃格斯(助手),还有两个帮闲的也闯进来。乔穿着晨衣,仍然戴着拳击手套,夹着他的小喇叭。当别人亲热地拍拍他的背时,他非常严肃,而且想心事。莱夫蒂又心烦又兴奋;他对一个正在把人群撵出去的警察大叫。
莱夫蒂:把闲人撵出去!把他们撵走!
那个警察把那群吵吵闹闹的人赶出去。最后,门关上了,剩下乔、莱夫蒂、勃格斯和其他几个人。
莱夫蒂:“常胜将军”,这是你一生中最了不起的一场比赛!我为你骄傲!
乔瞪了莱夫蒂一眼。
勃格斯:(拍拍他的背)你是冠军,老弟!你是冠军!
乔坐在按摩台上,勃格斯开始给他脱拳击手套。一个助手拿一小片橡皮膏粘在他眼睛上。
乔:墨道克这个家伙真了不起。
一个助手:我说你的确是的!
乔:不是我——我是说墨道克!
莱夫蒂和勃格斯很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莱夫蒂拿起小喇叭。
莱夫蒂:这玩意儿怎么会到场上去的?
乔:(抢过来)给我!
莱夫蒂:你进场的时候,没带这玩意儿啊!
乔:我每场比赛都带的。
勃格斯:(用警告的目光向莱夫蒂看一眼——迎合着乔)当然——当然——他每场比赛都带的!令天晚上真了不起,老弟!你是冠军!你运气来啦!
乔:不——墨道克再也不打了。
莱夫蒂:你说的甚么?嘿,你爬上了世界的最高峰!
乔:我哪儿都没爬上。我连以后上哪儿去都不知道——
一个助手:他有点神志不清——
莱夫蒂:这是因为他挨了那一拳,就是他躺在那儿数到九的时候——
勃格斯:挨了一拳,我的天啊!吉尔勃特碰都没碰到他!你怎么会倒下去的,“常胜将军”?
乔未及回答,门砰地打开了。两个警察在门口正在拦阻想要硬闯进来的麦克斯。
麦克斯:(大叫)我非进去不可!
莱夫蒂:你进来有甚么事,考克尔?
麦克斯富于戏剧性地指指乔和小喇叭,这时一个警察竭力拦着他。
麦克斯:(大叫)墨道克——你从哪儿弄来这支小喇叭的?
莱夫蒂:把他撵走!
乔:(突然)让他进来!
莱夫蒂:(向乔转过身子)干甚么?考克尔跟你有甚么相干?
乔:有的是!你出去,莱夫蒂——你,还有你们大伙儿——都出去一会儿。
莱夫蒂:(愤怒地)你怎么这个样子?你知道我仍然是你的经理人吗?
乔:而且知道你是个坏到骨子里的经理人。
莱夫蒂语塞。乔迅速地接着说。
乔:走吧,出去——出去,免得我揍你。
他们,包括莱文蒂在内,全都向房门走去。乔跟在后面,等他们一出去,就把门关上。接着他向麦克斯转过脸来。麦克斯被这一切举动弄得莫名其妙。最后,麦克斯镇静下来,又指指小喇叭。
麦克斯:我问你,墨道克,你从哪儿弄来这支小喇叭的?
乔:咦,麦克斯,你总是不认识我。
麦克斯吓得往后一缩,瞪着眼看。接着,他打着颤,摸摸乔的胳膊、大腿和脑袋。
麦克斯:难道——你是——
乔:对,麦克斯。当然是我。
麦克斯:(兴高采烈地)乔!(他搂住乔)
乔:喂。当心,麦克斯——别昏过去。
麦克斯:(重复一句)乔!(他向后退了一下)你在墨道克的身体里干甚么?
乔:喂,别紧张,麦克斯。我不过用一下墨道克的身体帮他打完。你瞧,麦克斯,他给人用手枪打死了。(这时乔解开晨衣给麦克斯看)看见吗?
麦克斯盯着伤口看。我们看不见乔的胸脯。
麦克斯:我的老天爷!你找的这样一个好身体。我还是找个医生去。
他向门口走去,乔抓住他。
乔:麦克斯!别担心,那没甚么!
麦克斯:没甚么?你身上吃上一颗子弹!
乔:(不耐烦地)我得告诉你多少遍啊?子弹是在墨道克的身体里。只要约旦一到,我就离开它了。
这时。威廉斯和一个便衣警察忽然出现。
威廉斯:喂,考克尔——你追小喇叭追得怎么样啦——
麦克斯:(指指它)在这儿——而且——(接着指指乔)——这就是你正在找的人!
威廉斯:(看看乔——讽刺地)啊,原来是这样。唔?
麦克斯:对——他就是法恩斯华斯!
威廉斯:别开玩笑——我认识法恩斯华斯!
麦克斯:对,我知道——不过,他现在不用法恩斯华斯的身体了。
威廉斯:他现在用的是谁的身体?
麦克斯:墨道克的——不过,他实在是乔·本德顿。
便衣警察:我的老天!
威廉斯:(把帽子扔在地上)难道这儿没有一个人能把话说明白吗?
麦克斯:听着——如果你安静一点,咱们就可以为你弄清这件法恩斯华斯的案子。我告诉过你,他是给法恩斯华斯太太和汤尼·艾保特害死的——
威廉斯:(插嘴)又是淹死在澡盆里!不过,我仍然要问——尸体在哪儿呢?
麦克斯:(向乔求助)尸体在哪儿?
乔:(耸耸肩膀)我不知道。也许在地下室的冰箱里。
麦克斯:(扬扬得意地向威廉斯)对。你在地下室的冰箱里找过吗?
威廉斯伸手抓住麦克斯,算是回答。
威廉斯:这样就解决了,考克尔。你上总局去!
乔:放开他!
麦克斯:(向威廉斯)等一等!你干吗不去找一找呢?如果不在那儿,你带我到哪儿去都成。
威廉斯:好吧——(接着对便衣警察)来,楚克,这弄得我像个傻瓜,不过咱们打个电话到法恩斯华斯家试试。
他让楚克走出去,在门口又回过头来说。
威廉斯:你们两个都不许离开这儿。
威廉斯和楚克出去后门没关上。他们刚走,约旦先生就出现了。他慢慢地进来,在房间里走了几步站住了。麦克斯已经向乔转过脸去,感伤地说。
麦克斯:乔——你这样兜圈子到几时才有个完?我已经有一个月睡不着觉了——
乔已经看见了约旦,眼光掠过麦克斯,打断他的话说。
乔:约旦先生!你好!
麦克斯向乔看着的方向转过脸去。
约旦:你好,乔。
麦克斯:(兴奋地向乔)乔——他在这儿吗?
乔:在这儿,麦克斯。
接着乔一只手搭在麦克斯的肩膀上,轻轻地把他向门外推去。
乔:找得跟他谈谈。请你在外面等一下,好吗?
麦克斯:(心神不宁地)当然。当然。
他在门口向周围看看,说话。
麦克斯:又看见你了,真高兴,约旦先生。
他朝着错误的方向有气无力地做了个手势,很快地走掉。
乔马上向约旦转过去。
乔:你来,我真高兴极了,约旦先生。你看见比赛了吗?
约旦:看了,乔。你打得很好。你使得墨道克很快活。他已经知道比赛的结果了。
乔:那太好了!
约旦:你打得漂亮、利落、很高明。你把拳击变成艺术了。
乔:(高兴也)谢谢。我又恢复原来的劲儿了。
约旦:这就是你的窝了,乔。这就是你耽身的地方——给你安排的命运——世界冠军!
乔:不是我,是墨道克。我能够为他争到冠军,真高兴——不过现在——把我弄出来吧,约旦先生。
约旦:(安详地)乔。
乔:(觉得约旦的语气中带着决定性的意味)怎么样?
约旦:你可记得我曾经说过——我不会叫你上当的?
乔:对。
约旦:事灾上,谁都不会上当。到头来,一切都是注定的。世界上一切都有安排。安排你当冠军,你当上了。你跟墨道克是一体——你是他,他也是你。这就是你的命运,乔。你又回到老路上来了。
乔:不,不——等一等。你忘掉了贝蒂了!如果我不能跟她在一起,其他还有甚么意思呢?
约旦:这件事你只得碰运气了,乔——不管你用哪个人的身体。你离开了法恩斯华斯的身体以后,事情不就是这样吗?
乔:对——对——我忘了——
约旦:可是,你别愁——凡是注定是你的,总是你的。
乔:不——我不喜欢这样!我要找一个——我是说——除了做个平凡的拳击手以外,我还要做个人——尽管墨道克是个很好的家伙——而且是冠军。(他又想了一个主意)而且我跟你说过——墨道克是冠军——不是我!(决定地)不——我不喜欢这样!瞧,约旦先生——如果你没有甚么不方便的话——咱们还是继续去找,直到找着一个合适的人为止。
约旦:难道你会拿得准谁是合适的人吗,乔?
乔:当然,我会的!(兴奋地)你在这儿等一等,我去冼个淋浴,穿上衣服,那么咱们就能动身啦!我一会儿就来,约旦先生。
乔冲进淋浴室,一边走,一边脱浴衣。约旦慢慢跟了几步,向淋浴室里看看。现在约旦〔近景〕远远望着乔。
约旦(温和的口气中带着权威)这是你的本行,乔。将来一切都会称心的。
当约旦慢慢退出时,我们听见哗哗的水声和乔的拍水声。

走廊,在乔的更衣室附近。莱夫蒂、麦克斯、勃格斯和威廉斯——大家都在兜圈子。突然,那个便衣警察跑进来——到了威廉斯跟前。
便衣警察:头儿——比阿斯找到了——法恩斯华斯的尸体——在地下室的冰箱里!
威廉斯:我的妈呀!他并没有胡说啊!(向便衣警察)回比阿斯一个电话——告诉他逮捕法恩斯华斯太太和艾保特!尸体送验尸所。
麦克斯:不!别动它。乔也许还用得着那个身体呢!
威廉斯:(向便衣警察——大兴奋了,想都没有想)别动它!乔也许——(突然停住了——瞪了麦克斯一眼,然后向便衣警察)去吧,楚克——
威廉斯和便衣人员冲出去;莱夫蒂向更衣室走来。
莱夫蒂:那儿到底在闹些甚么?
麦克斯:别上那儿去!
莱夫蒂和助手们继续走着,麦克斯跟在后面。

更衣室。大伙儿闯进去时,约旦背靠着墙,站在冷饮桶附近;乔在另一间房间里。他们不见乔,全都愣住了。
莱夫蒂:“常胜将军”!
麦克斯:乔!你在哪儿?
勃格斯已经走到淋浴室进口。
勃格斯:他在这儿呢!
乔安详地从淋浴室里走出来,穿着晨衣,拿着一条手巾在擦耳朵后面。他慢慢走着,好像有点神志不清似的。
乔:吵甚么啊,伙计们?
麦克斯:乔——他们找着了法恩斯华斯了——就在你说的地方!
乔:我不懂得你的意思——我不认识甚么法恩斯华斯——
麦克斯:你说甚么?(接着看看周围)嘿,他在哪儿呢?
乔:谁?
麦克斯:约旦!
乔:甚么约旦?
麦克斯:乔——别这样子回答我!
莱夫蒂:你脑子有点不对头,考克尔。别跟“常胜将军”罗嗦。出去!
勃格斯:谁送考克尔到医院里去?
麦克斯:送我去医院?(他富于戏剧性地指指乔)送他去。他中了一枪!就是这个毛病!他有寒热!他中了一枪!
乔:谁中了一枪?
麦克斯向乔冲过去,把他的长袍拉开。他盯着乔的胸脯看。
麦克斯:怎么回事啊?
莱夫蒂:甚么怎么回事?
麦克斯:他这儿的伤口,一个弹孔。他给我看过的。
乔:(向麦克斯)你疯了吗?(接着向勃格斯)来,勃格斯,给我穿衣服。我得赶快一点。
勃格斯急忙动手给乔穿衣服。
麦克斯:(捧着头)等一等!我又弄不明白啦!都是约旦那个家伙。(接着向乔)乔——他干了些甚么?你是怎么回事啊?
乔:你叫我“乔”做甚么?
接着麦克斯富于戏剧性地站在乔跟前,用颤巍巍的声音说话。
麦克斯:看着我——仔细看看我,难道你不认识我吗?
乔:唔,有点认识。
麦克斯:我是谁?
乔:你自己不知道?
麦克斯:我有点疑心。你告诉我。
乔:你是麦克斯·考克尔。
麦克斯:对。那么你是谁?
乔:“常胜将军”墨道克——
麦克斯:你有把握吗?
乔:(对别人)他是怎么一回事?
麦克斯:(对别人)他是怎么一回事?
麦克斯:你认识乔吗——乔·本德顿?
乔:(慢慢地)当然认识。本德顿死了——飞机失事。
麦克斯:说得不错。
乔:不幸得很,他是个好人,非常规矩。
麦克斯:(咽唾沫)他当然是。
乔:(盯着麦克斯看;想想)我听说你也是个规矩人。
乔看看麦克斯,接着看看莱夫蒂,又看看麦克斯。
乔:你当我的经理人,好不好?
莱夫蒂:(恶很很地)你怎么这个样子?
乔狠狠把莱夫蒂看了一眼。
乔:我已经打定主意,莱夫蒂——这次跟吉尔勃恃比赛以后——你跟我的关系完了。
莱夫蒂:我有合同!我不放过你!
乔:(安静地)莱夫蒂,你难道要我告诉大家你是个坏蛋吗?
莱夫蒂不再出声了。乔向麦克斯转过脸来,仔细地端详了他一下。
乔:真奇怪——你来的正是时候。咱们会搞得很好的——你跟我。
麦克斯:(茫然地——喉咙堵着,说不出话来)对,我——
乔:(激动——有心事的样子)唔——我得走了。
他从衣帽架上抓起帽子,走出去。
勃格斯:(焦急地)哪儿去,“常胜将军”?
乔:我——我记不太清楚,不过——
他还没走到门口就站住了。他转回身,拿起小喇叭,像是成了习惯似的。接着,他停下,看看它,弄不懂自己为甚么要这样做。麦克斯富于戏剧性地走到他跟前,想弄清楚这个天大的谜团。
麦克斯:(恳求地)看——我是说“常胜将军”——告诉我——这是你的东西吗?
乔:(慢慢地——把小喇叭给麦克斯)我想是的——当然是的啦。你保管一下,好吗?(微笑)咦,考克尔——你看上去好像做过一场恶梦似的。(他拍拍麦克斯的肩膀)别哭丧着脸,咱们会搞得很好的——麦克斯。
他转过身子,走出去,撇下麦克斯呆呆地拿着小喇叭。约旦慢慢地跟着乔走出去。

在走廊上。乔走着,神情好像很匆促,还看了一次表,虽则看表对他并无意义。背景里,约旦慢慢跟着。我们跟着乔,走到一个门口,上面有一盏电灯照着。当他走近门口时,贝蒂从对面走来。他们差一点儿碰着。他们站着互相看了一下——不认识。接着——
乔:请原谅。
贝蒂:对不起。
又停顿一下,接着现出约旦的近景。他站在约摸十五英尺外,全神贯注地望着他们,微笑着。现在我们看见贝蒂和乔。
乔:找人吗?
贝蒂:是的——找考克尔先生。他们说他也许在墨道克先生的更衣室里。
乔:咱们——咱们见过吧?
贝蒂:(慢慢地)恐怕——-没有见过。
乔:我看我们没有见过。我一时——当作咱们也许见过的。奇怪——有时候你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贝蒂:(凝神看着他)对。(接着有气无力地指指)更衣室是往那儿走吧?
乔:唔,唔。
但是她没走,乔的样子好像也不指望她走。他们两个人都被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吸住了,这种感觉没法说得清楚,但却抓住了他们。
乔:(迅速地)你——你喜欢这场比赛吗?
贝蒂:我没看。
乔:唔。
贝蒂:不过我听了广播——(她突然停住,一直在盯着他的眼晴看)你的眼睛受伤了。
乔:没甚么——不过有点肿。
贝蒂:全红了。
乔:并不痛。(接着)我是墨道克。
贝蒂:唔。
乔:拉尔夫·墨道克。你是——
贝蒂:洛干——贝蒂·洛干。
乔:(轻松地)啊!很高兴遇见你。
贝蒂:(微笑)你好。
他们对这种带有开玩笑意味的客套,忍不住都笑了,也不知道为甚么好笑。他们笑得有点不够自然而且紧张。
乔:你对拳击比赛感兴趣吗?
贝蒂:我认识一个人过去是感兴趣的。
乔:我认识他吗?
贝蒂:勃罗斯·法恩斯华斯。
乔:啊!他们——他们刚才还告诉我他的事情。他——他给人害死了——
贝蒂:(喉咙堵塞着)是啊。
乔:很对不起。他——他是你的朋友吗?
贝蒂:(安详地——干脆地——充满感情地)我爱他。
乔:唷——那真不幸。
贝蒂:(想了一下以后)是啊。不过——我不知道为甚么——不过——这也许倒是好事。他是那么苦恼。我——我好像不觉着——
她的话突然打断。现在她又盯着乔的眼睛看了。她不自觉地举起手来,伸到他脸跟前,摸摸乔那只受伤的眼睛上的橡皮膏。
乔:(感觉兴趣地盯着看)你干吗这样子?
贝蒂:(支吾地;感到窘)你的橡皮膏松了。我——我并不是有意的。
乔:(迅速地)啊,这挺舒服——不过你一直看着我——就像是——唔——有点像看透我的眼睛似的——
突然,灯光暗下来——只有一秒钟。出口处的灯仍然亮着,把他们罩在奇异模糊的光线里。
贝蒂:(惊慌地)这是怎么啦?
乔:别害怕!(灯又亮了)不过是一个警告——快要熄灯了。
贝蒂:啊。
乔:真奇怪——在黑暗里——你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我从前听见过似的——可是我记不得在哪儿——或者在甚么时候。你不觉着吧?
贝蒂:唔——是啊——我——我觉着我站在一个很高的地方——低着头看海——有一个人向我游过来——在喊着甚么话——这话我觉着好久以前听见过?——
乔:我说“别害怕”。
贝蒂:唔。你说过吗?(接着撇开这个感觉;轻忪地)人们老是认为他们跟某人从前见过的——在前生见过——
乔:(也轻松地微笑)是啊!比这种事更奇怪的都可能发生。
贝蒂:(温柔地)我——我还是走吧。(她移动了一步)
乔:(冲动地)请别走。(接着尴尬地)我刚才好像急于去跟一个人会面——我是说一个熟人——唔——有一个很不错的小馆子——迈克——就在拐角上,比赛以后我说到那儿去。我不知道你肯不肯——(他突然停住)不过我想今儿晚上你不会去的吧——这样在替他难受着。
她眼睛望着前面,想着,回忆着。
乔:(温柔地坚持着)我想你不去吧——唔?
贝蒂:(慢慢地)他怎么说的——要是我会碰着一个拳击手——我也会——(看着乔,微笑)我很高兴跟你一起去,墨道克先生。
他兴奋了,微笑。他轻轻抓住她的胳膊,两个人走了出去。
约旦的近景。他在他们背后微笑着。他举起一只手,模仿乔的样子伸直,行了一个告别礼,轻轻地自言自语,显然在模仿乔的说话——
约旦:再见——冠军。
景淡出。

(全剧终)

注释:
注1:助手(handler):这种人的工作是给拳击手戴脱拳击手套、按摩、擦身等。
注2:即麦克斯。
注3:乔本是约瑟夫的爱称,但也有用作正式名字者。西人习惯名前姓后,而使者说时姓前名后,故乔表示异议。
注4:玻璃房(Sun Room):装着玻璃落地长窗的向阳的房间,作起坐室用。

太虚道人Here Comes Mr. Jordan(1941)

又名:乔丹先生驾到 / 佐丹先生出马

上映日期:1941-08-21(美国)片长:94分钟

主演:罗伯特·蒙哥马利 伊夫林·凯耶斯 克劳德·雷恩斯 

导演:亚历山大·赫尔 编剧:Harry Segall/Seton I. Miller/西德尼·巴其曼 Sidney Buchm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