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片儿等了一些时候。看完出来以后,很珍惜脑子里留下来的印象。
杜导演很敏锐。拍莎姐脚上穿的蜡笔小新袜子;拍西西不在意地说,跟妈妈撒谎“在做导游”,其实是在男人岛帮人推油;拍青青很不熟练地抱小孩儿;拍“舒淇”上台前一个人默默地扭了扭腰身。片子有很多这样的细节,有的让人忍不住笑,有的让人沉重,也有的让人摇头,但都让人印象挺深刻的。
杜导演也很坚持。拍得很坚持。有个场景,变奏酒吧的演员们下班了,从大厦后门离开。午夜以后了吧,马路上没什么人,也没什么车,路灯昏黄,杜导演自己不在镜头里,但是路过的演员跟他打招呼“杜哥,还不走?”导演的回答是“嗯,再一会儿。”由此推测,拍摄的工作量一定不小。导演用街景也用得很坚持,尤其是车辆行进中看到的移动的街景。估计片子百分之七十以上分左右两个画面,大部分分画面里,一边是人物的行动或者叙述,另一边就是这样的街景,挺符合反串演员的身份和境遇的。他们被叫作“飘飘”,身份也在舞台形象和现实生活间飘来飘去。有点儿不安于现状的演员,还会像西西一样不辞而别,到北京去漂。移动、变换、对目的地的期待,汽车行进中看到的街景映出了反串演员们的生活调调。
片子有勇气,还很勇敢。导演敢关注这样一群人,直白地讲他们的感情、性爱,讲他们反串、按摩、HI,因为这些内容,这个片子,这些人,目前注定就只能在地下。台湾有个片儿,叫“私角落”,听说是讲男同志酒吧的,还有个片儿“艳光四射歌舞团”也讲变装表演舞团,放在一起看,应该比较过瘾。可惜第1个太难找。
看完片儿出来,一直在想,如果以拍故事片的态度来做这个纪录片,不知道会怎样。因为莎姐、西西、青青,哪一个人的故事都有潜力既撒狗血又文艺。例如莎姐,他22岁的时候和18岁的李哥走到了一起。为了满足李哥在物质上的“讲面子”,莎姐当时还干着小学老师的工作,伙同几个朋友出去偷,然后买回“好东西”讨好李哥。后来李哥发现了,觉得自己养不起“女人”,还要“女人”出去偷,很窝囊,也干起了团伙盗窃。80年代后期,二人在重庆作案的时候双双被捕。莎姐判了4年,李哥判了3年。在狱中,虽然不在一个劳改队,但是李哥仍然照顾莎姐,有肉有烟都要特别送给莎姐。李哥因为越狱,加判了几年。莎姐出狱后,很颓废,沾上了毒品,因为不忍看到母亲伤心,痛下决心戒掉了毒瘾。李哥出狱后,虽然二人已经没有恋爱关系,但只要有能力,李哥还是提携莎姐,比如让他到反串舞团工作等等。而现在莎姐人到中年,体力、体型都在走下坡,李哥出于舞团前途,也出于怜惜,打算让莎姐退下来当服装、道具和舞台总监。因为不甘离开舞台,莎姐仍然努力着。莎姐的经历里有法律、道德的冲突,也有爱、欲、情义的牵扯,还有个人生计和人生价值的寻找。现实就是这样比戏剧还要戏剧。然而,这么多的曲曲折折被憋在莎姐的客厅加饭厅,后台化妆间,酒吧包厢这些局促的小空间里,由莎姐比较淡定地叙述出来,唏嘘是唏嘘,但像我这么重口味的观众就要惋惜力道不足了。
说到叙述,片子中访谈和语言交流比重很大。还是按着故事片的思路,我还挺想看到更多行动式的叙述的,尤其是在年轻的反串演员身上。比如,西西怎样在“男人岛”待客;他们怎么排演舞蹈,谁出主意,谁导演;正式演出时,台下的反响,双方的互动,等等等。
因为片子以语言叙述为主,我很好奇四川话和普通话的使用场合。比如,什么时候哪个受访者会和谁说四川话或是普通话。对比特定受访者四川话表达和普通话表达的流利程度,我有时候有点儿担心,使用普通话,会不会压抑了受访者本人的性格,影响了ta想表达的想法。
画面方面,一开始有点儿不习惯平行画面的放映,有时候不知道把焦点放在哪边。也不太习惯没有全景式的镜头交待和剪辑,我作为观者,常常有一种害羞地、甚至羞耻地窥探他人生活的感觉。
整理下来,我看“人面桃花”的感受是,人物的经历很强大,而“桃花”不过是脂粉,是衣装,可以洗掉,可以磨损,可以更换,又何妨用电影技巧再多造一抹桃红,管它哪是人面,哪是桃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