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看电视,习惯地不停搜台,习惯地接受没什么可看的节目。这个时候,邂逅电影频道的《等郎妹》。一看这影名,第一反应竟是沈从文的《萧萧》,抱着小丈夫的萧萧。撩起了兴趣,索性看下了整部电影。这是一个传统客家童养媳的故事,故事的背景在有客家特色的围屋,青砖绿瓦,携着江南气的细雨朦朦。无从知道电影从那一幕开始,我看到的是两个稚气的小姑娘,十来岁的样子,在村里一棵最古老的树下,虔诚的期盼阿姆下个生的是个男仔,自己便可以有丈夫。树叶在风中轻轻的摇下,树懂得了吗?小女孩的眼眸里是不能读懂的天真和清澈。竟是幸运的,阿姆顺利地生下个男娃,十岁的润月有了小丈夫。所谓的阿姆是自己小丈夫的亲母。
润月将小丈夫当弟弟般带大,她叫他的名字“思唤”,而他叫她姐。真的也就只是姐,或像是歌谣里唱的那样---“不知是姐还是娘”。别人拿媳妇挪揄他时,他就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不足十岁的孩子,如何懂得媳妇的含义。她却是在一旁幸福的笑,这个从出生起她就精心照料的人,思唤,是她未来的丈夫,是她希冀未来可依靠的肩膀。她从来等得就是他成年后温柔的心。
思唤长过天真的年纪,会在旁人戏言“好媳妇”时害羞,还要认真辩解到是姐不是媳妇。他长成大人了,有了某种不可承受的自尊,旁边的润月也只能是无言的笑,善良的眸子里满是温柔。她是早就认定了他是她的幸福,还是也会为自己身为等郎妹般的女人悲哀。她不会悲哀吧,眼前是盼了多年即将等到的幸福了,唯一的期盼只是岁月驶过,他可以给她温柔的依靠。更确切地说,在她的人生里,等郎妹是确定的宿命,不会也不能更改。
你的生得只是为了男人,等郎妹是你一辈子的身份和信仰。
她该知道的,读过书的人是不甘平庸的。围屋的世界那么小,离书中给的抱负差远了。他总会想要走出这个世界的。给同学一挑唆,他想到南洋去闯。满胸膛的远大志向,挣大钱出人头地的抱负。他说为家里能过得更好,却是不能真正理解家里所需的责任。他苦苦哀求她的媳妇阿姐,婚姻于他而言只是一个仪式,将自己从生起就认作的阿姐当媳妇,不,他不会给她圆房的机会。他一心想要的是在南洋可实现的理想。他恳求她:阿姐,让我去南洋,我可以……她当然是不愿放他走的,何况阿姆更不会让自己疼爱的儿子走丈夫的老路,一去不回。润月硬是不同意,他一急,郑重地喊她的名字“润月”。她就是被击溃在这声“润月”上,从来都只是阿姐,而这声润月让她突感他男人般的形象,她是他的妻。妻从夫言吧,她软下心来,为他筹集路费,准备他最爱吃的米糕。留下他的一缕青丝做纪念,青丝和情思的读音这般像。他走了,且再也没有回来。他的诺言那么轻。他说等赚了钱让家里过上好日子,他说等他回来。也许他当时真的是郑重其事的,可是外面的世界,年轻健忘的心,是如何将这诺言更改的这般轻。可她却认真的将这轻轻诺言守了一生。不是没有爱她的好男人的,可她在心生的贞节牌坊让她终于错过对他好的男人---春生。眼前的幸福在一封思唤的来信后被她丢弃了。在她和春生的新房了,她无奈的轻轻将发髻上的银饰取下,目光和春生无言而对。我太刻薄了,说是润月自己放手了眼前的幸福,可是更刻薄的是这吃人的礼教。她是这般聪慧的女子,当然知道自己该放下幸福。那一纸家书是一封宣判信,宣判她为一个永远等不来的人等上一生。我还记得润月在婚前沐浴的情景,皮肤光洁清白,脸上有纯美幸福的笑容。那是她一生最幸福的时刻吧。可幸福偏偏这般短,接而便要承受命运丢给她的一生的悲哀----等待。无望地等待,日子总得平淡如水的过去。曾经有的波澜也不是平淡了吗?她最好的同伴受不了自己所等小丈夫的溺水身亡,也投河自尽了。悲哀也已淹没在一去不返的江河里。
“十八岁的姐,三岁的郎……”,客家人仍旧在轻轻地吟唱这经久不衰的歌谣,却好似从未读懂里面的悲哀。多少年了,人们想该是如此的。就像他们生活的围屋,生活的水土,从来就这样存在着,不曾也不会更改。
没看到开始,却是有结局的。该是几十年以后吧,总之是人的大半生。我们看见在围屋的中央端坐着的润月,满脸是岁月划下的痕迹,枯槁苍老的手人就慢着她的活儿。再是旁边有导游,带着大批的游客走过,向游人们讲述这里曾经的故事,一代又一代等郎妹的故事。
围屋终成旅游景点,想必等郎妹也已成过去的命运。只是这样的结局,不给我们一点期盼的空间,悲哀至极。我们也是常常犯傻,明知不会有结果,还是期盼有等到的一天,有奇迹出现。是自己将自己的心缚住。等一个永远不会的人,是宿命,一辈子的宿命。
等郎妹,最初是这三个子吸引着我的眼球,却是这般无言的苦楚。又想起抱着小丈夫的萧萧来,可沈从文是善良的,他让萧萧生下一个男娃赢得了那个环境下的命运。我不知道,面对如此光耀的旧时男子,现代的男人们在作何感想?
写于2008.1.31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