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岛伸司的电影《高校教师》,两个小时把一个不伦的故事讲得非常完满。电影表达出了:所谓“禁断”(禁忌),只是基于社会身份的普遍性规则。而真正构成人本性的并不是社会身份,而是过往的人生经历。对人生经历的自我认知,可以强大到令生命最终失控于普遍性规则,这就是行为的“破格”。

多次出现的轨道象征着社会规则的确定和必然,但人与人的实际关系却相反。

几个主要人物都曾经历了“伤痛”经历,由此而生的性格中的极端性,又加深了他们之间纠葛关系的悲剧性。在电影中,每个人的心理和动机都是非常明确的。简单而言,几个人物身上都存在着受害与施害的重叠:比赛中羽野一树对朋友武志的无意伤害,长期受害的兰最后杀害了父亲,被哥哥武志强暴的亮子最终拔了哥哥的喉管,被丈夫背叛的女教师出于对“不规矩”女性的憎恶,病态地地监视、控制甚至体罚学生。爱而不得的人,最终统统将伤痛转嫁为对别人的伤害。

电影中羽野一树视角的大段独白,不仅丰满了人物心理,亦成为电影的哀伤之美的基调。本来是一个生命力满满的男孩,在赛场上挥洒汗水、追逐成功,但将朋友武志伤成植物人的意外,改变了他的一生。自我放逐般成为一名体育教师,毫无意义地重复单调的工作,学校的学生、教师和“腌闷的暑气”都令他厌烦。他在甚嚣尘上的酷烈操场上独白:“现在我就像一只夏日里的蝉,在干涸的土地上打滚。不知道自己仍是生存,还是已经死了。”

干燥的操场象征着对年轻生命的炙烤和消耗

虽然并非本意,但是对武志的伤害已然造成,这是无法逃避的残酷命运。在一树的家中,屡次出现的白鸽和橄榄球,都是一种生命状态的象征,白鸽虽然张开翅膀但却被命运的细线悬在原地打转;被掏空了气体的橄榄球,干扁而无生气。

房间是人物生活和心理的延伸,兰在一树房间的自在体现着着她在两人关系中的主导性。

同样不幸但无从逃避的命运发生在兰身上:出生时失去了妈妈,她的存在本身对父亲就是伤害,一直在父亲暴力中长大,无论怎样都无法成为好孩子。在废车场的破船中搭建的孤寂心灵城堡像一个隐喻:外表看上去锈蚀不堪,但里面且别有洞天,住满了一个个她偷来的小物件,偷盗行为本身又暗示着其实她并不真正拥有这些,小物件只是兰短暂的渴望幻象而已。

兰的孤寂心灵城堡

一个人的小天地变成两个人

一树在爱上兰之后,曾在海滩上独白:“我们像小火箭发放后的降伞,在盛夏的空中,不知道在哪一个角落,我们紧靠在一起,乘风漂泊。这时候的我们,没有意义,没有价值,也没有未来。可是,人生真的有意义吗?责任只不过是加诸于人的枷锁。伤感的爱情,天长地久的承诺,都只是不切实际的空言。对于我对于她,这一切都没有意义。我们是盛夏里发向天空小火箭的降伞。”

这不仅是一树也是兰的,或者说是所有无法进入真实(成人)社会的青春独白。这样的青春无法走向未来,就像降伞最终被海浪埋没。两个人的相爱不是为了相互挽救,只能在漂泊坠落中相互陪伴疗伤,用一种虚幻的温柔维持自我的存在感,一树也许对这件事已有了相当的自觉。

电影临近末尾时,当老师们讨论兰父亲的死亡事件,女老师脱口而出是父亲不是自杀而是被兰,一树匆匆离开寻找兰的路上,独白道:“我现在完全知道为何被她吸引。我在不知不觉间,已掉进她所背负的孤独、悲伤、潜在的透明深渊中。可是,那儿对我来说,真是个令人心情舒畅的好地方。为什么呢?因为在那儿有一种母性保护我们,赶掉发生在我们四周的不幸与悲哀。我盲目地、秘密地爱着那个一直缺乏爱的她。这是一种绝望的爱。那天晚上,我不是抱着她,而是被她的眼神拥抱着。她唯一的愿望,就是想成为别人的回忆,成为我的回忆。”

虽然兰很柔弱,但她用全部的伤痛和无望去守护爱人,这就是一树所说的“孤独、悲伤、潜在的透明深渊”,电影中多次以“泳池”“海洋”来隐喻“深渊”,它是夏日干燥气候的清凉,它是情侣相伴的温柔乡,也是生命最终的归宿。

一树最后的独白,已将爱与死紧紧相连。他意识到,正是兰早已预知了自己的死,才能不顾一切的去爱,用爱证明自己存在过。如果说兰是向死而爱,羽野就是因爱而向死。他完全理解了兰的爱和她的结局,也自然就明确了自己的结局。

死亡是一种渐悟,当一树逐渐了解兰的命运与自己的相似,了解到这段关系的实质,死亡似乎成为困境和无望的最好的解决方法。对生存困境和生命无望的解决方法,就是爱与死亡。


电影版高校教师高校教師(1993)

又名:High School Teacher / 高校教師 もうひとつの繭の物語

上映日期:1993-11-06(日本)片长:104分钟

主演:唐泽寿明 远山景织子 铃木杏树 

导演:吉田健 编剧:野岛伸司 Shinji Noji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