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悲剧》电影剧本

文/[日本]小林政广
译/徐怡秋

巷口
十月的一个上午。
出租车开到巷口。
村井义男准备下车,后面跟着他的父亲不二男。
义男手里拎着一个旅行包。他抓紧不二男的手,搀扶着他下了车。
义男将上半身探进车内,从钱包里取出钱递给司机。
大约2000日元左右。
司机准备找钱。
义男:不用找了。
义男离开车子。
司机点头致谢后,关上车门,将车子开走了。
不二男望着义男。
不二男:你真够大方的啊。
一脸不满之情的义男抓住不二男的胳膊走了起来。
不二男也跟着走起来。

村井家,屋外
义男和不二男走过来。不二男停下脚步。他凝视着前方。那是一个木造的平房,带一个小院。那就是村井家。
义男:看什么呢?
不二男:……我要再看最后一眼。
义男:?
不二男:再看看这个家。
义男:……(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义男一脸不解地想要继续向前走,但不二男却一动不动。
义男:……这不是刚回来吗……以后这个家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不二男:不,我再看最后一眼……
义男:……
不二男仍旧一动不动地望着前方。

黑场
影片题目。
《日本的悲剧》

村井家,屋内
义男和不二男走进房间。
义男将旅行包放在玄关处,拖着不二男的胳膊带他走过走廊,来到厨房。

厨房
义男和不二男走进厨房。
义男拉开一把椅子,让不二男坐下。
不二男:我的座位不是这边吗?
义男:坐哪儿都行啦。
不二男:不行。
义男:行啦,随便啦。
不二男:不行。
义男:……我知道啦。
义男把不二男扶起来,让他坐回到自己的老位子上。
不二男:我必须要坐在这儿。别处不行。
义男:是吗。
不二男:这个位子最好。
义男:是吗。
不二男:院子也都能看到。
义男:是吗。
义男冷冷地搭着腔,向玄关走去。然后,他拎起旅行包,穿过走廊,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
义男打开旅行包,从里面取出不二男的衣服放进洗衣机里。
义男:哎呀,一股消毒液味儿。
不二男的声音:你说什么?
义男:我什么也没说!
义男冲着厨房说道。
不二男的声音:义男。
义男:什么事儿?
不二男:除了内裤,别的都不用洗。
义男:可这些你在医院里不是一直都穿着的吗?
不二男:就穿了几次。还没脏呢,不用洗。
义男:我还是给洗了吧。
不二男:都说不用啦。
义男:顺手的事儿,洗了吧。
不二男:我说不用啦。
义男:……
义男没有理会他,将旅行包里的衣服一股脑塞进了洗衣机。然后放入洗衣粉,按下洗衣机的开关。
水开始流进洗衣机。
义男离开卫生间,穿过走廊,从厨房的门前经过,走进不二男的房间。

不二男的房间
义男拉开窗帘,打开窗户。
窗外就是刚刚不二男凝望着的小院。
再往外是巷口。
义男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离开了窗边。
他打开柜门,取出被褥。
然后开始在房间正中央铺褥子。
不二男(画外音):喂,你在干什么?
义男:我在铺褥子啊。
不二男(画外音):我不睡觉。
义男:睡吧。
不二男(画外音):不,我不睡。
义男:还是睡吧。病人得要多躺着,让身体好好休息休息。
不二男(画外音):不,我不睡觉。
义男:那,好吧。现在可以不睡。不过,晚上可要好好睡。
不二男(画外音):到晚上我也不睡
。义男:你说什么呢?
不二男:……
义男:你可别说胡话。
不二男(画外音):我说了不睡就不睡。
义男:我知道啦!那你就一直都别睡。不过,褥子我还是要铺好的。
不二男(画外音):没那个必要!
义男:我就要铺!
不二男:……
义男铺好褥子,又在上面铺上床单。

厨房
不二男待在桌旁。
不二男:我渴了……喂。我渴了!给我沏杯茶!
义男:……
不二男:喂!
义男走过来。
义男:我不是正铺被子呢嘛。
不二男:都跟你说了,我不睡觉。
义男:真烦人!
不二男:我说……
义男:你渴了,对吧?想要喝茶了,对吧?我给你沏!我这就给你沏,你稍等一下嘛!
不二男:你都知道就给我快点!
义男站在水池前,往水壶里灌好水,放在炉子上。
然后他离开了厨房。

不二男的房间
义男走进房间。他在罩好被单的褥子上铺上棉被。摆好枕头。
义男将目光投向旁边的小桌。桌子上摆着不二男亡妻良子的遗像。还有骨灰盅。
义男:都一年了,还没能下葬。
义男在遗像前双手合十。
他在默默祷告。

厨房
义男走进厨房。
他站在水池前,准备沏茶。
义男打开换气扇,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点上火。
他一边等着水烧开,一边站在那里吸烟。
不二男:你还没把烟给戒了吗?
义男:我不是戒不掉,是不想戒。
不二男:抽烟不光是会致癌,那烟里面好像还有放射性物质呢。
义男:你这些都是从医院里听来的吧。
不二男:是电视里说的,电视里!地震那会儿,电视里不是这么说的吗?
义男:那都是些谣言。
不二男:那些可能是谣言,不过,很容易得肺癌总没错吧。
义男:得肺癌的好像是老爸您吧。
不二男:我是肺癌!所以我才要跟你说。别像我似的,一打开已经来不及了,转移的哪儿都是,得做好几次手术。
义男:可您不是拒绝手术了吗。
不二男:这手术,只要做了一次就没完没了。
义男:您拒绝了所有的治疗,自己非要出院。
不二男:嗯。
义男:这不是嗯的事儿。
不二男:嗯。
义男:这不是嗯的事儿嘛!
义男气冲冲地盯着不二男。
不二男:……
义男:你会死的!如果就这么下去不治疗的话,你连半年都坚持不了!
不二男:我能撑三个月。
义男:……
水开了。
义男在烟灰缸里掐灭烟,把开水倒进杯里。
然后取出茶壶开始沏茶。
不二男满脸爱怜地凝视着义男。
画面停顿。
义男往茶杯里倒好茶,放在不二男的面前。

庭院
从院子里可以看到厨房里的二人。

厨房
不二男:我说,义男。
义男:……
义男又点起一根烟。
不二男:……我已经够了。
义男:什么够了?
不二男:就是……
义男:……
不二男:……已经够了。
义男:……
不二男:实际上……我觉得就连三个月都太长了。
义男:……
不二男:一个星期或者十天,最多……最多一个月也就够了。不用再多了。
义男:不许说傻话!
义男掐灭香烟,朝走廊走去。

义男的房间
义男走进房间。
“啪”地一下打开窗户。
他凝望着庭院。

厨房
剩下不二男一个人在喝茶。
不二男:……我已经够了。
(画面淡出)

黑场
隐约传来铁道路口的声音。

房屋的外观,夜晚
房间里亮着灯。

不二男的房间
遗像前点着香。
还点着蜡烛。
另外还供奉着茶和几个寿司。
义男呆呆地望着。
然后离开了房间。

厨房
桌上堆着一盘三人份左右的寿司。
不二男坐在桌边。
不二男望着寿司盘。
义男走过来。
义男开始倒烧酒。
不二男直勾勾地盯着义男。
义男察觉到父亲的眼神。
义男:……快吃吧!
不二男:……
义男:让你快吃吧。
不二男:……
义男:……你到底怎么了?
不二男:我就要和你告别了。
义男:什么?
不二男:我是说我要再看你最后一眼。
义男:你说什么呢?
不二男:就是这个。
义男:……
不二男:再会了。
不二男要站起身来。
义男:怎么了?你不吃吗?
不二男:……
义男:你不爱吃吗?寿司啊。
不二男:……
义男:……你在看什么呢?
不二男:……
义男:是,没错,我的确是在靠你的退休金生活。我没资格吃寿司……事实上,在你住院的这段日子里,我每天都在那边的超市里买两份380元的便当,中午吃一个,晚上就着酒再把另一个吃掉一半,剩下的一半留着当第二天的早饭,一天就吃这两份饭。每天都是这么过的,就算抽烟,也是三天一盒。每天的生活费不过1500元。30天,一个月也就4万5千块!加上水电费,才6万块!就这么省了又省,省了又省,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我一直都是这么过的。不过,今天不一样,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你应该知道是为什么。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不可能不知道。
不二男:……
义男:怎么了?你忘了吗?难道你连妈妈的忌日都忘了吗?
不二男:……
义男:唉,算了。你要是忘了就算了。不过……不过,我求求你,不要再用那种蔑视的眼神看着我了。求你了,别再盯着我了。
义男取出酒瓶。把酒倒进杯里。
不二男:你别再喝了。
义男:……
义男没有理会,继续倒酒喝。
不二男:义男。
义男:……
义男继续喝。
不二男:……
义男:我当时……出院后刚回到这个家的时候……是下定决心要重新开始的。真的。抗抑郁的药也减了很多……酒也戒了……这些你都是知道的,对吧?我每天都去职业介绍所……一给我介绍一个公司我就去面试……好不容易有一个工作好像能定下来了。可是,可是啊,是叫不走运吗……一直都很健康的妈妈,以前从来没有看过一次大夫的妈妈,突然倒下了……
不二男:……
义男:……虽然只是一根很细的线,就是那么一根细细的线……可它一下子就断了……四年啊,四年!妈妈整整躺了四年,我就这么一直照顾着……一转眼……
不二男:……
义男:好不容易等到妈妈走了,接着就是地震。同一时间里,你又病倒了,我又开始天天跑医院。当中我抽空到震区去找过友子她们……所有的避难点我都去了,到处都找了,可全都找不到……
义男哽咽着。
义男:到现在也没找到!
过了很久。
义男:你说……你说……我的,我的人生,究竟算什么?啊,我的人生算什么啊……你告诉我……求求你了,你告诉我!我的人生算什么啊?
不二男:……
义男:……
不二男:……义男。
义男:?
不二男:……
不二男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义男死死地盯着不二男。
不二男也反过来盯住义男。
义男:……
不二男:……
不二男踉踉跄跄地站起身。
义男也站起来。
不二男拍拍义男的肩头,一个人走向自己的房间。
义男目送着父亲的背影。

不二男的房间
不二男走进房间。
进门后,不二男呆立了半晌。
然后,他慢慢地转向良子的遗像。
不二男盘腿坐下,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遗像。
不二男:我怎么会忘了呢……不二男喃喃自语着。
(画面淡出)

黑场
过了一会儿。
渐渐传来锤子敲打钉子的声音。

义男的房间
义男坐在桌前。
正在翻看求职刊物。
锤子敲打钉子的声音响起。
义男一开始并没理会,但那声音持续不停,于是义男站起身。
穿过走廊,来到不二男的房间前。

不二男的房间前(屋内外)
义男:你在干什么?
***
不二男:……
***
义男想要把门打开。
可是,门打不开。
义男:你在干什么?把门打开,快!
***
不二男什么也没有回答。

不二男的房间里
不二男正在往窗户上钉钉子。
一根又一根,不二男不断地把钉子钉在窗户上。
***
义男:把门打开!
***
不二男不回应。

走廊
义男一副困惑的表情。
然后,他穿过走廊冲到玄关处,趿拉上拖鞋,跑到屋外,来到院子里。

庭院
一路跑来的义男望向不二男房间的窗户,不过不二男好像刚把窗帘挂上,看不见屋里的情况。
义男走近房间。
义男:你怎么了!你在干什么呢!!
不二男:你安静会儿!
义男:?!
不二男:你会打扰到邻居的。
义男:……
不二男:……你给我到里面来。
义男:……
义男:究竟在搞什么啊?
义男小声嘀咕着离开了院子,走进了玄关。

走廊
义男走进屋。
他来到不二男的房间前,想要把门打开。
不二男:我钉了好几根钉子了,你打不开的。
义男:……
不二男:当然啦,你要是把门砸开还是能进来的。不过你要是真这么做的话,我就用这里这把錾子刺穿我的喉咙。
义男:……
不二男:这可是我用了多少年的吃饭家伙啊,我一直都在细心地保养它。
义男:?!
不二男:所以……你还是不要多事的好。
义男:你到底是怎么了啊?
不二男:没有……怎么也没怎么。
义男:?!
不二男:喂,义男。
义男:?
不二男:我不会再离开这里半步的。
义男:?
不二男:你听好了吗?我不吃饭,也不喝水。我已经决定了。既然决定了,就要付诸实施。所以,你最好做好思想准备。
义男: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啊?
不二男:对,是坏掉了。活在如今这个世上,脑子不坏掉才是奇怪的呢。
义男:不管怎么说都不行。你这样可不行。
不二男:就这样吧,好啦。
义男:才不好呢。
不二男:好啦,好啦。
义男:才不好呢!
义男说着再次试图开门。
不二男:不许开门!!
义男:?!
不二男:你要是开门,我真会把喉咙刺穿!
义男:!!
不二男:……我是当真的。
画面停顿。
不二男的房间里没有声音了。
(画面淡出)

黑场
雨声。

房屋的外观,傍晚
雨一直下。

厨房
义男正在做饭。
他默默地用菜刀切着蔬菜。

不二男的房间
在这里也能听到义男切菜的声音。
被褥被叠得整整齐齐。
不二男在榻榻米上正襟危坐,目不转睛地望着良子的遗像。
望着望着,忽然传来良子的声音“他爸”——
不二男:?
良子:他爸。
声音又来了。
不二男:……?
不二男转过头,望向门口。
雨声已经消失了。
义男切菜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门开着,良子站在门口。
良子: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啊?
不二男:?
良子:要喊你几遍你才理我啊?
不二男:哦……
良子:哦什么哦,吃饭啦。你再不快点吃,我就都收拾了。
不二男:……哦。
不二男笑了。
良子:又在发呆了。
不二男:……
良子:快点噢。
良子催促着,向水池边走去。
不二男仍旧恍惚着。

回忆中的厨房,五年前
(下面是不二男回忆中的场景,以不二男从他的房间里观望的角度展开)
良子和不二男正在吃晚饭。
不二男正在喝酒。
他把酒壶里的酒倒进杯里,浅酌慢饮。
一杯喝光后,他又拿起酒壶想要往杯里倒时,发现壶空了。于是,不二男把酒壶递到良子的鼻前面。
不二男:喂。
良子:怎么了?
不二男:什么怎么了,我要酒。
良子:你不是已经喝了吗?
不二男:我是喝了,所以现在没了啊
。良子:我们不是说好一天只喝一瓶吗?
不二男:你的一瓶才是这个壶的一半。
良子:不管怎么说,一瓶就是一瓶。
不二男:你别说的像个开黑店的酒馆老板娘一样好不好?
良子:开黑店的老板娘会不让你再喝吗?
不二男:你别强词夺理啊。
良子:我这是强词夺理吗?
不二男:好啦好啦,求求你了。你看这还剩了这么多菜,我就再来一瓶吧。好吗?就一瓶!说到做到!求求你了!
一直愁眉不展的良子瞪了不二男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无可奈何地接过不二男递过来的酒壶,倒上酒后,准备放进热水里加热。
不二男:凉的就好,我要凉的。
良子:不行,喝了凉酒身子就凉了,还是得热热。
不二男:等你的水热了,我这酒劲儿也过去了。
良子:我这都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你本来血压就高,现在医生说你血糖的数值也要接近危险信号了。
不二男:啊,那个庸医啊。
良子:你又说这种话。
不二男:他是庸医我才这么说的嘛。
良子:都看了好几十年了,你说这种话是会遭报应的。
这时,电话铃响了。
良子:哎呀,这是谁啊?
不二男:肯定是义男呗。
良子:这么说来会不会是……友子最后还是带着孩子走了啊。
不二男:怎么都好啦,快去接电话吧。
良子向电话那边走去。
不二男目送着良子离开后,悄悄地站起身。
他拿起泡在热水里的酒壶,轻轻地晃了晃。
不二男:果然……这连一半都没有。
不二男抓起酒壶,把里面的酒一饮而尽。然后,他又拿起一个一升装的大酒瓶,把酒倒进酒壶里。大约倒了半壶左右后,他把酒壶又放回热水里。不二男刚一回到桌子前,良子就回来了。
不二男:?!
良子:是友子。
不二男:?
良子:她问明天可不可以过来。
不二男:义男也一起来吗?
良子:哎呦,她好像是说义男走了。
不二男:?
良子:真是搞不清楚他们俩……
良子开始吃饭。
不二男:……喂。
良子:?怎么了?
不二男:酒。温一温就可以了。好吗?我的酒!
良子:你别光是酒啊酒的行不行!
不二男:!!

不二男的房间
不二男恍惚地望着门口的方向。
义男:爸爸。
外面响起义男的声音。
不二男从幻想中回过神来。
义男:你昨天和今天是不是都还什么也没吃呢?别这么犟了,快出来吃点儿吧。
不二男:……
义男:爸爸。
不二男:……喂,义男。
义男:什么?
不二男:从现在开始,你能不能每天只跟我说一次话。
义男:……
不二男:只要确认一下我怎么样了就行。
义男:你说什么呢?
不二男:最好是早晨。就每天早晨吧。
义男:……
不二男:然后啊……等到有一天,就算我没有回音了,你也不要马上破门进来。从那天开始,你再等上半年。噢不,你可以再等一年。直到你找到工作为止,我这里你一直不要管就好了……
义男:你在说什么啊?
不二男:这是最后一件我能为你做的事了。
义男:……
不二男:好不好。
义男:……?!
不二男:……那,再会了。
义男:你等一下。你是真的想死吗?
不二男:嗯……我要变成木乃伊喽。
不二男笑了起来。
不二男:怎么样?堪称杰作吧?
义男:!!
不二男凝视着良子的遗像。

雨水槽里
雨水。

回忆中的厨房,五年前
一天下午。
友子坐在桌前。
良子正在沏茶。
不二男坐在友子的对面。
不二男:这么说,义男那家伙……
友子:我给他打手机,打了好多次他都不接。我还问了他以前公司里和他关系不错的同事,说是自打他辞职后就再也没见过他……
不二男:他这是到哪儿去了?
良子:那,友子你呢?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友子:我已经把女儿先送到我娘家去了。
良子:那她念的小学也要转了?
友子:嗯。
良子:那你的意思是……要正式和义男离婚啦?
友子:我这不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义男一直都是那样……而且,我们现在住的公寓马上也不能住了。到这个月底就必须要搬出去了。
良子:所以你就……
不二男:你们两个,不,你们三个人就不能再重新开始吗?
友子:……不能。
不二男望着良子。
良子也无话可说。
友子:我觉得这对孩子来说也是最好的了……
不二男:……
友子:爸爸……
友子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信封。
友子:如果义男有消息了,请您把这个交给他。
良子:这是什么?
友子:是离婚申请书。我已经盖好章了。
良子:你再等一等嘛。
友子:对不起……
友子站起身。
她深深地鞠了一躬后,走向门口。
良子:友子。
良子追了上去。
屋里只剩下不二男。
不二男:……
不二男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肩膀。

不二男的房间
不二男正襟危坐。
他一直紧闭着双眼。

房屋的外面
义男走过来。
他打开玄关的门,走进屋内。

厨房
义男走进厨房。
义男:我回来了。
不二男没有回话。
义男放下超市的购物袋,走向走廊。
他来到不二男的房间前面。
义男:我回来了。
仍然没有回话。
义男:爸!
不二男:吵死人了。我不是告诉过你,每天只能早上跟我说一次话的吗?
义男:不是啦,我买了美味的鲣鱼刺身……所以啊,今天晚上我想要配上您最喜欢的蒜片来吃。
不二男:……
义男:还有酒噢。虽然是纸盒装的。来喝一杯吧,我给您热一下,来一杯。
不二男:你还真罗嗦啊。我不是已经说了吗,我不会离开这里半步的。我不要酒,也不要鲣鱼刺身。
义男:哦,是吗。
不二男:……
义男:那我可就全吃喽?可以吗?
不二男:……
义男:可以吗?
不二男:……
义男仍在等着回答。
但不二男什么也没有说。
画面停顿。
义男对着门叹了一口气。
然后向厨房走去。
他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义男的目光再次投向不二男的房间。
义男:我知道了!我再也不会跟你说话了。噢不,每天早上我还是会招呼你一声的,仅此而已!我只会跟你说声“早上好”!这下可以了吧!这下你满意了吧!
画面停顿。
义男:我知道了!!
义男离开了。

义男的房间
义男走进房间。
打开窗户。
他掏出一根香烟,叼在嘴上。
义男默默地凝视着窗外。

不二男的房间
不二男待在屋里。
依旧正襟危坐。
不二男紧闭着双眼。

回忆中的厨房,五年前
不二男坐在厨房里。
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
“我进来喽。”
是义男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一身潦倒的义男走进厨房。
他看着不二男。
义男:你好。
不二男:……哦。
义男向四周张望了一下。
义男:我妈呢?
不二男:去买东西了。
义男:噢。
义男坐了下来。
他掏出香烟。
义男:那个,烟灰缸……
不二男:你要是抽烟的话,到外边去抽。
义男:?
不二男:我们这个家里禁烟。
义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二男: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
义男:我在这儿住的时候,好像还没这个规矩吧?
不二男:其实那会儿就已经开始有了。
义男:是吗?那为什么那会儿没跟我说呢?
不二男:因为跟你说了你也不会听的。
义男:那现在也是一样的啊。
不二男:你随便吧。
不二男离开座位。
义男:你生什么气啊。我们这么久没见了,好不容易见次面,你一上来就劈头盖脸的,你这是干什么啊?
不二男:……
义男:……坐下来吧。你先坐下来嘛。
义男伸出手。
不二男把义男的手推开。
他板着脸坐了下来。
不二男:……这些日子,你都去哪儿了?
义男:……
不二男:老婆、孩子,你都不管了,你到底去哪儿了?
义男:医院。
不二男:?
义男:我住院了。
不二男:……
义男:你看看,这里。
义男伸出一只胳膊。
不二男看到义男的手腕上有无数处伤口。
义男:……每天晚上我脑子里就只想着死这一件事……于是,我试了好几次。但是,总是死不了。然后啊?我就觉得要是我就这么继续在家里待下去的话,早晚有一天会死掉的。有一天,我真的是脑子一热,可不是这些伤口这样的,我是真心想要死,于是就从动脉这里,猛地竖着划下去……
不二男:……
义男:每天想的都是这些,我实在是怕的不行了……所以我就带上了退职金,还有医疗证,住进了长野那边的一个精神病院。
不二男:那你为什么不和友子联系呢?你知不知道她有多担心你。
义男:我啊……现在的我啊……能让自己活下去就已经竭尽全力了。什么老婆、孩子,我连想想他们的精力都没有。一想到她们都是我的责任,我就要发疯了。
不二男:真是个没出息的家伙啊。
义男:是啊……我就是个没出息的家伙!我是个懦夫,没骨头!可是……一直以来,我也都在很努力地生活啊。友子她总是说我,说我为了公司把家庭都牺牲掉了!不过,不是这样的!我一直都是为了家人而努力的。我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我的家庭!我是为了让家人生活得更幸福,才在公司里努力工作的。有时候我会在公司里干到半夜,不过,那不是为了公司在干,我都是为了我的家人才这么做的啊。
不二男:……
义男:否则的话,公司也不会把我炒掉……不是每个人都被公司炒了鱿鱼的,我……就因为没有全心全力地为公司卖命!就因为公司把我看透了,所以才会炒掉我!
不二男站起身走出房间。
然后拿着一个信封走了回来。
他把信封放在义男面前。
不二男:这是友子给你的。
义男:离婚申请书吗?
不二男:友子说她已经盖好章了。
义男:……
不二男:我说,义男。
义男:……
不二男:过去的事儿都已经过去了。那都是以前的事儿了。我想问一问现在的你。
义男:……
不二男:……你打算不打算和友子再重新开始?
义男:……
不二男:你能不能现在就去一趟气仙沼,去把友子和博子她们带回来?
义男:……
不二男:义男。
义男: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办不到!无论如何我也办不到!
不二男:……
义男:我办不到啊……

不二男的房间
不二男待在房间里。
他的眼眶里开始盈出泪水。
外面传来了轻微的电话铃声。

回忆中的厨房,五年前
义男和不二男坐在厨房里。
电话铃响起来。
不二男站起身。
他走向电话机。
厨房里只剩下义男一个人。
义男擦干泪水,叼起一根烟,点上火。
义男抽了两三口后,把烟掐灭了。
他拿起信封。
取出里面的离婚申请书,仔细看着。
不二男回来了。
不二男:喂。
义男:……?
不二男:你妈妈在超市里晕倒了。现在被送到医院了。
义男:……?!

不二男的房间
电话铃一直响个不停。
不二男没有动。

回忆中的厨房,一年前
不二男正在看报。
他剧烈地咳嗽着。
过了半天他才站起身,走向电话。
厨房里一个人也没有。

不二男的房间
不二男依然没有动。

回忆中的厨房,一年前
不二男的声音:啊,是吗。×点×分,我知道了……嗯……我马上就到,再见。
听筒放下的声音过后,不二男回到厨房。
不二男满脸愕然地坐到椅子上。
画面停顿。
他的目光投向院子。
不二男:她最后还是走了啊……
不二男又开始咳了起来。

不二男的房间
不二男静默无语。

回忆中的厨房,一年前
玄关处传来大门打开的声音,身着丧服、抱着骨灰盅的不二男和捧着照片与牌位的义男走进厨房。
不二男把牌位放在桌子上,坐下来。
义男:怎么放在那儿……放那边去吧。
不二男:总算能回到家了。让她歇一会儿吧。
义男:我不是在说你啦,爸。
不二男:是在说她。
义男:……
不二男:那里是你妈妈的专座。她一直都是坐在那里的。所以,就让她待在那儿吧。
义男:……
不二男:还有牌位和照片,也都放那儿吧。
义男:……
义男按照父亲的指令,把牌位和照片都放在了桌子的一角。
不二男:再给她沏杯茶。
义男:嗯。
义男站在水池前。
不二男茫然地望着良子的遗像。
他又咳了起来。
义男在准备烧开水。
义男:你最近是不是总咳嗽?
不二男:……
义男:咳得还挺厉害的。去看看大夫吧。
不二男仿佛没有听见似的。
他只是茫然地望着良子的遗像。
然后又继续咳嗽。

不二男的房间
不二男一直凝望着良子的遗像。

回忆中的厨房,一年前
义男和不二男正在喝茶。
良子的遗像前也摆放着一个茶杯。
不二男仍旧恍惚地凝视着遗像。
过了一会儿,他慢慢地将装着骨灰的骨灰盅取了出来。
不二男:喂,感觉还很温暖呢。
义男:……
不二男:今天晚上,咱俩一起泡个澡吧,好久没有一起泡了啊。
义男:?
不二男:好不好?
不二男在对着骨灰盅讲话。

庭院,上午
义男到院子里来晾衣服。
他下意识地望了望不二男房间的窗户。
义男:……
窗户上挂着白色的窗帘。
义男走近了一些。
他试图从窗帘缝里往里看。
可是,看不到不二男的身影。
他又从另外一个缝隙里向内看,还是看不见。
义男无可奈何地抱着一篮子衣服走回晾衣服的地方。
然后,从洗衣篮里拿起衣服。
就在这时,隐约的传来电话铃声。
义男一开始没有注意到,当他发觉电话铃在响后,慌忙跑向玄关处。

玄关
义男进来了。
电话放在通往厨房的走廊里,义男抓起电话。
义男:喂喂?……喂喂?
不过,电话断了。
义男放下听筒。
他等了一阵儿,不过电话没再响起。
于是义男准备向外走。
就在这时,电话铃又响起来了。
义男转过身,猛地一把抓起听筒。
义男:喂喂?我是村井……喂喂?
电话似乎并没有挂断,但对方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义男:喂喂?……您哪位?您是哪位?!
对方依旧没有应答。
义男:友子吗?!是友子吗?!……是你吗?!
义男又等了一会儿,可是电话被挂断了。
义男盯着电话。
他慢慢地放下了听筒。

庭院
义男来到院子里。
他走到晾衣服的地方。

不二男的房间
不二男的头无力地耷拉下来。
尽管如此,他依然缓缓地将目光投向厨房的方向。

回忆中的厨房,七个月前
不二男和义男正在吃晚饭。
不二男喝着热过的烧酒。
义男喝的是没热过的。
不二男忽然咳了起来。
剧烈的咳嗽。
义男:你没事儿吧?
不二男:给我口水。
义男听后,迅速地跑到水池边,往杯子里装好水递给不二男。
不二男把水喝了。
但仍是咳个不停,最后好不容易才不咳了。
义男一直守护着父亲。
不二男用手掌擦了擦嘴。
然后伸开手掌一看,上面是一口血痰。不二男拿起一张面巾纸,擦了擦手上的血痰。
义男:那是血啊!
不二男:没事儿,喝两口水就好了。
义男:去医院吧。明天就去。
不二男:我都说没事儿了。
义男:怎么会没事儿呢?
不二男:没事儿的。
不二男又喝了口酒。
不二男:我说,义男。
义男:嗯?
不二男:你一次都还没跟友子联系过吗?
义男:……嗯。
不二男:你不想见见博子吗?
义男:当然想见了。
不二男:那你还不?
义男:我现在还没有那个资格。
不二男:……
义男:我现在还在吃你的,不过是个无业游民。
不二男:跟这些有什么关系?
义男:我受不了。实在是太丢脸了。
不二男:……
义男:……我受不了啊。
义男喝了口酒。

不二男的房间
不二男独自静默。

回忆中的厨房,七个月前
下午。
不二男在剧烈地咳嗽。
他一边咳一边站起身,向冰箱走去。
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
打开瓶盖,拿起一个放在边上的杯子,回到自己的座位。
他一边咳一边把啤酒倒进杯里,喝了下去。
外边传来玄关处大门开关的声音,不一会儿,义男走进厨房。
义男:天还是够冷的啊……我在那儿等了会儿汽车,冻得直哆嗦。
义男说着说着,发现不二男正在喝酒。
义男:怎么回事儿?你又在喝了?
不二男:因为我这咳嗽总也不停啊。
义男: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咱赶紧去医院吧。光喝酒咳嗽怎么会好呢?
不二男:……也是啊。
不二男又开始咳嗽。
然后又喝了口酒。
不二男:啊,太苦了。
义男:是不是?
不二男:……
义男:你最近好像也没什么食欲,还是找大夫看看吧。
不二男:……嗯。
义男:……
不二男:那,去一趟?就明天吧。
义男:?
不二男:你能陪我去吗?
义男:没问题。
不二男:那就拜托你了。
不二男又喝了口酒。
义男:好啊。你总算是肯去医院了。
不二男:我会去的。就明天。
义男:是吗……
不二男:你也来喝一杯吧……这可是最后的晚餐了。
义男:别说这种怪怪的话。
不二男:没事儿的。
义男:对啊。我也喝点儿吧。就只剩做晚饭了。你快看看吧,我买了生牡蛎回来了。看看。
义男从袋子里掏出装有生牡蛎的盒子。
义男:有了!今天晚上就做个醋拌牡蛎来下酒。
义男刚一离开座位,突然,房间开始摇晃起来。
剧烈地晃动。
义男:桌子下面!快到桌子下面去!
不二男手里拿着啤酒杯,钻到了桌子下面。
房屋在摇晃。
剧烈地晃动。
义男和不二男都躲在桌子下面。
画面停顿。
终于,晃动停止了。
不二男想要出去。
可马上房屋又开始摇晃。又是一阵剧烈地晃动。
义男:不行!不能出去!
不二男:啊,啊……
不二男一脸迷茫,他又回到桌下。
继续等待。
晃动总算是停下来了。
义男:你在这里再待一会儿。
不二男:嗯……
义男:说好了哦。你好好在这儿待着别动。
不二男:嗯。
义男走进房间,打开电视。
电视里正在播放地震速报。
播音员的声音响起。
“刚刚发生了一起震级为×级的地震。震源地位于距离岩手县海岸边××公里的地方,震源深度达到××公里。目前已经发布了大型海啸警报。请沿岸居民立刻到高地避难……”
电视上不断地重复着地震警报。
不二男仍旧待在桌子下面。
地震已经结束了,他还没有出来。

不二男的房间
不二男静默地坐着。
电话铃响了起来。

玄关前的走廊
电话铃一直在响。

不二男的房间
不二男望着铃声的方向。
由于义男一直没接电话,不二男有些坐立不安。

庭院
义男在院子里。
他正在晾衣服。
义男似乎没有听到电话铃响。
只剩下几件了,义男仍在继续晾衣服。

不二男的房间
电话铃仍旧响着。
不二男:喂,电话……
不二男下意识地嘀咕着。
这时,铃声停了。

庭院
义男还在晾衣服。

不二男的房间
不二男:……

回忆中的厨房,七个月前
不二男还待在桌子下。
义男走过来。
义男:已经没事儿了。
不二男:我可以出来了吗?
义男:嗯。
义男答应着,又看向电视那边。
播音员还在不断地重复着海啸警报。
不二男:义男。
义男:……
不二男:喂,义男!
义男:什么事儿?
不二男:气仙沼那边还好吗?!
义男:?!
不二男:友子是不是说过,她的娘家就在港口附近?!
义男:是的……
不二男:快打电话啊!
义男:!!……我知道了。
义男去打电话。
不二男仍旧待在桌子下面。
他又咳了起来。
剧烈的咳嗽。

不二男的房间
不二男一人。

回忆中的厨房,七个月前
不二男仍在桌子下咳个不停。
义男走进厨房。
义男:不行啊。电话打不通……
义男忽然发现不二男正在桌子下面咳嗽。
义男:没事儿吧?!你没事儿吧?!
不二男已经无法应答,他的身子蜷成一团,咳个不停。
(画面淡出)

房屋的外观,清晨
四周一片寂静。

义男的房间
义男坐在床边。
床上放着换下的睡衣。
义男好像刚刚起床。
他朝不二男房间的方向看了看。
然后站起身。
义男走出房间。

走廊
义男走过来。
他来到不二男的房间前。
义男:爸。
不二男:……
义男:爸,早上好。
不二男:……早上好。
不二男的声音非常微弱。
听到父亲的声音,义男明显地松了口气。
义男还想再跟父亲说些什么。
但努力尝试了多次,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义男放弃了尝试,转身离开。
他走进厨房。

厨房
义男坐在椅子上。
他叹了口气。
然后,义男突然激动起来,
义男:真是的!你快给我打住吧!你听到没有!简直是……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你这可不是佛教徒的修行?!你一个外行,不管你再绝食多少天,也不会搞清楚什么人类的真理的!其实……什么人类的真理什么的……那种高级玩意儿压根儿就没有,根本就没有!人类不过就是一群饿鬼。一群卑鄙的家伙!你知不知道!
不二男:……
义男:……你别再这样了。我求求你了!!求求你别再做这种傻事了!!我不需要!你的退休金什么的!我什么都不想要!靠着那些东西勉强活着,每天都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这种日子算什么啊!你说这算什么啊!!
不二男:……
义男:你们每个人都要离开我了?!……
义男放声大哭,涕泪滂沱。
不二男:……
义男:……先是友子……博子……然后是妈妈……
不二男:……
义男:爸!你是想要让我孤苦无依吗?!
不二男:!!
义男:爸……!!

房屋,外观
从屋外可以看到里面的两个人。

厨房
义男:啊……不过,现在已经晚了。
不二男:?
义男:我听人说过,如果好几天都不吃不喝的话,身体里的各个脏器都会受到影响的。搞不好,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不过,就算是这样……就算是这样我还是……我还是不能眼睁睁地让你就这么死去啊!这种事,只有畜生才做得出来!我告诉你!我啊,我虽然做人很失败!但至少,我还不是畜生?!就算我很卑微,很丢脸,很没品!但我还是个人啊!
义男说着站起身。
然后拿起他刚刚坐着的那把椅子,走出了厨房。

走廊
义男拿着椅子走到不二男的房间前。
他使劲地用椅子砸门。
一下又一下,拼命地砸。
像疯了似的砸个不停。
不二男的声音:义男……义男……
不二男的声音十分微弱。
不二男的声音:义男……义男……义男……
可是不二男的声音太过微弱了,义男根本听不见。
义男一下又一下,不断地把椅子砸向大门。
可是,门却纹丝不动。
义男调整了一下急促的呼吸。
不二男的声音:义男……义男……
义男总算听到了不二男微弱的呼叫。

不二男的房间
不二男在房间里。
他依旧正襟危坐。
不过,不二男的身体已经十分虚弱了,简直动都不能动了。
他似乎已经不能自己站起来了。
虚弱的不二男拼尽全力喊出声音,可是,那声音微不可闻。
不二男:求你了……

走廊
义男:?!

不二男的房间
不二男:求你了,义男……就让我这么死掉吧……

走廊
义男:!!你说什么呢!!……你胡说什么呢!

不二男的房间
不二男:求你了……
不二男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只剩下干裂的嘴唇在一下一下微微地开合。
不二男:……
不二男的眼睛里连泪水都流不出来了。
他已经有些脱水的症状了,内脏似乎已经完全不起作用了。
不二男身体发冷,正在簌簌发抖。

走廊
义男手里拿着椅子,呆立不动。
义男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哭声撕心裂肺。
他的手从椅子上离开,身体蜷成一团。
义男:爸……!!
义男哭泣不止。

房屋的外观,傍晚
夕阳照在屋上。
晚霞映天。

走廊
义男仍蜷缩在不二男的房间前面。
他的身子蜷成一团,一动也不动。

不二男的房间
不二男坐在屋里。
白色的窗帘遮挡住了阳光,不二男呼吸微弱。

房屋,外观
太阳落山了。

走廊
一片昏暗中的义男。
身体依旧蜷缩着。

不二男的房间
不二男:……
下一幕里的声音串前。

回忆中的厨房,十四年前
玄关处传来开门声。
良子的声音:快进来。
友子的声音:打扰您了。
不二男的声音:就别说客气话了。来,快进来,快进来。
良子的声音:快给我看看,给我看看,啊,好可爱啊。总算见到你了,博子。
义男的声音:您说过喜欢男孩的,可惜是个丫头。
良子的声音:哎呦,我可不记得我说过这种话。
义男的声音:咳,算了。
不二男的声音:快,先进门再说吧。
不二男、良子、义男、还有抱着小孩儿(博子)的友子一起走了进来。
不二男:来,快坐下,快坐下。
良子:我这就给你们倒茶去。
不二男:义男和我要啤酒。
良子:不过,你是开车来的吧?
义男:今天奢侈了一下,打车来的。我就想要喝一口呢。
良子:啊,是吗?
不二男:看吧,快,上啤酒。友子你也坐啊。
友子:好。
不二男、义男和友子坐好。
良子开始准备喝的东西。
友子:麻烦您了,妈妈。
良子:没事儿。你快坐。
桌子上摆着一大盒寿司,还有几盘炖菜,以及一条烤全鱼。
义男:真丰盛啊。
不二男:可要命了,从昨天就开始了。一听说你们要来,你妈连觉都没睡,一直在准备。
友子:是吗?
良子:哪有那么夸张。
不二男:我夸张了吗?连我也跟着遭殃了呢。天还没亮就把我砸起来了。
义男(笑着):那可真是场大灾难啊。
友子:对不起,我们来晚了。
不二男:没事儿,没事儿,没关系的。
义男:妈妈跟我可是发火了,埋怨我为什么不早点把孩子带过来给她看看。也是,毕竟是第一个孙子,也可以理解。
良子:就是嘛。你们来的也太晚了。
不二男:有什么关系的啊。对友子的爸爸妈妈来说,这也是第一个孙子啊。友子又好久都没回娘家了。先让他们多看看有什么不好的。
良子:你说的也是。
友子:对不起。
不二男:好啦。用不着道歉。义男。这都怪你,事先没有跟你妈妈讲清楚。你得多用点儿心啊。
义男:是是是。
不二男:是只能说一遍。
义男:是。
大家全都笑了。

不二男的房间
不二男:……
所有人的声音:干杯!

回忆中的厨房,十四年前
大家都在举起酒杯、茶碗碰杯。
不二男:来,快吃吧。友子,快吃。
友子:好的。
义男:我开动了!
良子:对了,友子。
友子:?
良子:能让我抱抱博子吗?
友子:当然啦。您请。
不二男:喂,你可别把孩子给摔了。
良子:怎么会摔了呢?
良子从友子手中接过婴儿,逗弄着小宝宝。
突然,婴儿哭了起来。
不二男:看吧看吧,把孩子弄哭了吧!
良子:没事儿。一会儿她就习惯了。
良子抱着孩子走进屋里。
友子:她是不是肚子饿了?
义男:肯定是。
友子从包里掏出奶瓶,走进屋。
不二男和义男目送着两个人离开。
可能是友子给孩子喂了奶,小孩儿不再哭了。
义男:她就是肚子饿了。
不二男:是啊,是啊。
不二男和义男仍旧往卧室的方向望着。
终于,义男回过头来。
义男:爸,再来一杯。
义男举起杯子。
不二男:嗯……
不二男也举起杯子。
两个杯子碰在一起。
不二男:恭喜你了。
义男:谢谢。
不二男:总算是……总算是生了。
义男:嗯……其实,我都已经觉得没戏了。不过最后总算是怀上了。
不二男:嗯。
义男:就是不是男孩,多包涵喽。
不二男:你说什么呢!终于等来了第一个孙子,已经足够了。再说贪心的话是会遭报应的。
义男:真的?
不二男:当然。
义男:啊,太好了。
义男一饮而尽。
不二男又给义男的杯里倒上啤酒。然后,义男也拿起酒瓶,给不二男的杯里倒满啤酒。
二人一起举杯共饮。
义男:我开动了。
义男夹起一块寿司。
不二男也把杯里的酒喝光。
不二男:好!今天晚上我们就喝个痛快!
不二男站起身,来到水池前,拿出一瓶一升装的清酒。
不二男:你也来点。
义男:嗯。
不二男:今天晚上咱们喝倒了算。
义男喝光了杯里的啤酒。
义男:好!我也来点!
义男把空杯子递过来。
不二男给义男的杯里倒上清酒。
接着,给自己的杯里也倒满酒,一饮而尽。
义男:您喝得真猛啊!
不二男:这酒一喝就停不住啊!
不二男说着笑了起来。
两个人开心地喝了起来。
良子回到厨房,后面跟着抱着孩子的友子。
良子:哎呀,已经换酒了?
义男:我爸可真厉害。一转眼,就干了两瓶了。
良子:他爸。
不二男:没事儿。今天没事儿!
义男:您这是自己批准自己啊。
义男笑了。
大家都跟着笑了。
一家人被巨大的幸福包围着,尽管这幸福其实是那么微小。
四个人和睦地聊了起来。

不二男的房间
不二男。
房间里光线十分昏暗。
不二男气若游丝。

回忆中的厨房
不二男、义男、良子、还有友子,仍旧谈笑风生。
(画面叠印)

不二男的房间
(画面叠印)

回忆中的厨房
不二男怀里抱着婴儿。
良子担心地看着他。
不二男在哄孩子。
义男和友子微笑着围在旁边看着。
(画面叠印)

不二男的房间
不二男的身子一动也不动。
只有眼睛仍注视着前方的某个点。
(画面淡出)

黑场
哗哗的雨声。

房屋,外观
黎明。
秋雨下个不停。
像雾一样细密的秋雨。

走廊
义男还在走廊里。
他整个身子蜷成一团。
终于,他缓缓地、踉踉跄跄地站起身。
然后向不二男房间的方向望去。
义男有些胆怯。
画面停顿。
他鼓起勇气,开了口。
义男:……爸……
画面停顿。
义男:……爸,早上好。
过了很久。
等待。
但是,不二男没有回应。
义男:爸?……你还没醒吗?
画面停顿。
义男用力敲门。
画面停顿。
还是没有任何应答,义男继续敲门。
义男:爸……
画面停顿。
义男:爸!!
画面停顿。
等待。
但还是没有回应。
义男拿起椅子,穿过走廊来到玄关处。

玄关
义男趿拉上拖鞋,飞奔到外面。
义男冲向院子。

庭院
雨中,义男手上拎着椅子。
他来到不二男房间的窗下。
他踩在漏雨板上,猛敲玻璃窗。
义男:爸!!……爸!!
但不二男依旧没有回应。义男用手里的椅子砸碎了窗玻璃。他拼命地砸,把窗框都砸碎了,然后穿着拖鞋钻进了房间。
义男茫然地木立当场。

不二男的房间
不二男仍然是正襟危坐的姿势,但已经没有了气息。
义男:!!
义男呆呆的站在他面前,直愣愣地望着不二男。
画面停顿。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义男的眼中滚落下来。
义男:爸……!!
义男放下椅子,双膝跪地,紧紧地抱住不二男。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地抱着不二男。

巷口
从巷口那儿可以看到村井家的院子和不二男的房间。
听到动静后,附近的几个男人打着伞正在向里窥视。
义男还在紧紧地抱着不二男。
雨越下越大。
(画面淡出)

村井家,外观,数周后的一天早晨
秋高气爽。

厨房
(和回忆中的厨房相同的镜头)
桌子上不二男的座位前摆放着遗像和骨灰盅。
义男穿着衬衫,打着领带,正在做早饭。
早饭是火腿蛋。
义男把火腿蛋盛到盘子里,又放上烤好的面包片。
他把早饭端到桌子上,开始吃。
义男:……
义男默默地吃着早饭。
喝完咖啡后,义男穿上西装,重新整理了一下领带。
然后,他望着遗像说,
义男:那,我出门了。
然后,义男离开了厨房。
玄关处传来关门的声音。
接着是锁门的声音。
厨房里只剩下不二男孤零零的遗像。
照片中的不二男看上去像是在微笑。

黑场
出字幕
“2010年,日本的自杀人数为3万1560人。日本大地震中的死亡、失踪人数大约为2万人。”

黑场
出字幕
“谨以此片献给每位往生者。”

黑场
演职员表

(全剧终)

日本的悲剧日本の悲劇(2013)

又名:Japan's Tragedy

上映日期:2013-08-31(日本)片长:101分钟

主演:仲代达矢 北村一辉 寺岛忍 大森晓美 

导演:小林政广 编剧:小林政广 Masahiro Kobaya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