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绝望的世界。
写这样一句,并非想白话一通最后证明这个世界本是有希望的。
我仅想说,这就是一个纯粹绝望的世界。
这是一种无所事事又无所适从的真实。

如果你那时生活在一个大兵压境的国家,你所做的一切,只能归于荒诞。
有人要死了,有人要扛枪打猎,有人要唱着歌儿走上路,还有人随处收集石子、故作绅士,不论是去杀掉神父还是被神父的子侄追杀,还是一路敲诈、跟人组团观看树林里的现场性爱表演,所有人所作为看上去似乎都摆脱了那个令人沮丧的大背景。
当然,不止是看上去,导演实际上也并没有说明这些人跟近在眼前的战争有过多联系的意图。
写到这里,我联想起当年日军进攻卢沟桥的时候,老百姓要么关门,要么登高观看战局,更多是飞奔着往高墙之内的北京城进发。
实情就是这样,战争远在贝尔格莱德,跟他们没有关系。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说,国家跟他们更没有多大的关系,何况是著名的南斯拉夫。“从前,有一个国家叫南斯拉夫……”我想大家都很熟悉《地下》(《underground》)里的开篇语,南斯拉夫,不论是从地域还是从民族、从历史来说,本身完全是一个悲剧。
于是,《谁在那儿歌唱》置于德军轰炸的背景下,就只能是一个荒诞的悲剧。

当然是一部很难评论的电影。
我想大多数人打分的时候,点到四星五星,一定没什么底气。
我想导演不至于不想讲一个完整一点儿的故事,但是他一定知道,一个完整的、伴随着强烈倾诉欲的故事,必然会导致如神父之侄在墓前的演讲所遭遇的窘况。
神父被枪杀,凶手是“他们”,他侄子非常悲痛,讲述着貌似崇高的大道理:“总而言之,你是被带走了……走向一条光明的道路……”
他说要杀死那些凶手。便一直哽咽,抒情,直到人们陆续走散,仅剩寥寥数人。
对的。若是讲述一个故事,便会遭遇这样一种听众寥寥的危险。对于他人的死亡,一般人都是漠不关心,何况是一部没有故事的公路电影。那么就讲述一种状态吧,完全摒弃了故事,或者说完全摒弃了那些故事所具有的起承转合,导演在这部电影里面,便只是记录了一群人如何要赶到贝尔格莱德。
导演的聪明可见一斑。
所以从故事来说,这电影也必然无聊。
但是基于欧洲风格的叙事传统下,这种并不显深意的语气,在缓慢的镜头里却给了我很多提醒。
比如,战争是不是真实你现象的那样子?世界是不是真是你想象的那样子?

总有一批类似的作品,让人觉得手足无措。
比如下面这首诗。

《坛子轶闻》史蒂文斯
我把坛子置于田纳西州
它是圆的,立在小山顶。
它使得散乱的荒野
都以此小山为中心。

荒野全都向坛子涌来,
俯伏四周,不再荒野。
坛子圆圆的,在地上
巍然耸立,风采非凡。

它统领四面八方,
这灰色无花纹的坛子
它不孳生鸟雀或树丛,
与田纳西的一切都不同。

这首诗是出名的难以阐释的作品。在我看来,或许就是戏作。当然,你尽可以凭自己的看法引申出任何你想要的结果。这种作品给了我们开放性阐释的可能。
这部电影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样。
可是毕竟电影在很多地方给我们各种提示。那些比一首诗容纳更多的细节,令人着迷。

甚至在这部电影里面,我还看到这样一个对比,那就是隐身幕后从未出现的德军进攻步骤如此明确与乡下人们生活如此之涣散。“看,就他们能抵抗如此强大的力量?”那个总是替德国人说话的,怎么也死不了的乡绅,对退役军人这么说。
当然,结局就是贝尔格莱德的大轰炸。轰炸之前,汽车里被炸死的人们还殴打了一顿那两个“唱着歌儿走着路”的罗姆人。
这是最后一幕荒诞戏。

悲剧的轻巧在于背景的宏大。那些奔向贝尔格莱德的人,死在一辆公车中。这死亡过于轻巧,因为,背后是一座崩溃的城市。甚至,在电影中,连他们死亡的镜头都没有。
两个罗姆人便又开唱了——
“……这次疯狂又彻底的进攻,他们要吧一切都毁了,然后重新建立一个世界。礼拜日消失了,法西斯毁灭了一切生灵,我是如此的不幸,因为我还是个孩子,怀揣着所有的悲伤,我只有把歌儿唱,祝福吧,啊,妈妈,一切都只是梦幻一场……”

跟等待多戈的流浪汉一样,真正懂得了生活真谛的人(哈哈,这句话真JB矫情!!其实我也认为他们俩是傻逼,什么都不懂~),仿佛就只是那两个时刻唱个不停的罗姆人。

(写得此文的间隙,我煮了一碗饺子。因为我饿了,这或许是对绝望的一种安慰。)

当然电影中还有一种安慰,那位可以蒙眼睛开车,喜爱猴子、兔子跟小猪的年轻人,他是唯一一个“欢喜”的灵魂,因为他是傻子。
他也是唯一一个在牧师坟前哭泣的陌生人。
可惜也成为了一个军车司机。我觉得让天真如斯的他进入军队,去参加那种恐怖的对抗游戏,简直是导演的恶毒。
呵呵,可这也是真实。谁叫我们都是那些被拦养在公车尾部的猪仔。

就是这么一个令人绝望的世界。瓦砾中城市崩溃,那些神父侄子口中的“令人尊敬跟敬仰的城市人:医生、律师、建筑师……”恐怕都不能自保。
一切都没有逻辑,只有事实。
所以这是一部非常值得观看的电影。电影中轻巧的镜头语气,跟看似连贯却毫无起伏、一点儿也不具备故事性的故事,对观影者是莫大的挑战。
但是我看到了摆脱文学性的故事后纯粹镜头语言的成熟。
电影里也并未放弃探讨。
“我知道,神父,因为我身患重病,没有人再爱我了。每个人都赶我走,躲开我。”面对神父递来的吃食,我认为是象征着南斯拉夫的那位快死的病人这样说。
神父这么安慰:“你知道,人们都害怕疾病。”
他咳嗽得很厉害,并且不相信圣经:“……这一切,我都看到过,经历过,这车,这些人、这条河。每件事!这个世界跟另外一个世界并没有区别……你看这个世界是怎么了?人们像野兽一样,互相残杀。”

谁在那儿歌唱?Ko to tamo peva(1980)

又名:Who Sings Over There

上映日期:1980-06-30(南斯拉夫)片长:86分钟

主演:帕维尔·武吉西奇 德拉甘·尼柯立克 达尼罗 -巴塔-斯托科维 

导演:斯洛博丹·希扬 编剧:Dusan Kovacevi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