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很高兴地跟梆子说,我找到“父子情深”的音乐了!
看来我们都喜欢电影音乐。
藏区的路忒悠长,小涂的车载音响里反复循环那几首歌,“我的爱像大风往北吹......苦咖啡......",或者是整小时整小时的许巍,听得人想跳车。不是这些歌不中听,许巍还是我中意的流行音乐人,只能怪漫漫行程,为它预备着的歌太少了。这里面还牵扯到历史问题,梆子、老吴和我属于同龄人,小涂则年轻得多,而音乐多半在某段记忆里永恒,越是难忘的旋律,越和它是否真正优美无关,不属于自己时代的歌,听起来强度大。
换上我iPod里的电影音乐,车里气息就不同咯。电影音乐不是作为电影旁白式的东西,甚至不是渲染情绪的手段,而是一个角色,无论是用交响乐队的编制,还是只用一支小提琴、一支长笛去表达,总会保留一种心理节奏是我们听众的感受。车外苍茫的秋意,真的非电影音乐不能相称。
老吴推荐我听Spirit: Stallion of the Cimarron的主题Homeland,Hans Zimmer的大气魄,有很强的冲击感,当时车行在色达到甘孜的县道上,刚转过一到山弯,眼看碧绿的泥曲河从山缝中咆哮过来,刚好音乐唰得奔泻出了,感动得受不了。于是接着放Dances with Wolves,The Last of the Mohicans,Gladiator,The Lord of the Rings,我管这类曲调叫好莱坞主旋律,配器磅礴精致,最高亢的主部总是那么百转千回,悠扬断肠。
我偏爱巴黎感觉的Amélie,每段曲子是每段不同乐器的奏鸣曲,旋律悠然荡漾,层层迭迭的钢琴、小提琴、手风琴、鼓声、口琴,构成一个异想的世界,音符打在窗外奇异风景上,应和。
话题扯远了。
就在听Amélie时,梆子开口了,说有首电影音乐我iPod里不可能有,说记得小时候有个意大利电影,父亲和儿子的故事,音乐旋律模糊了,总之感动了他。我说是“父子情深”吧,旋律我还能哼呢。不由含情脉脉看了梆子两眼,这个数日奔波衣冠不整形容枯槁的老男人,居然也和我一样,没忘了它。
没记错的话,电影的开头,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男人在电唱机上放上一张唱片,然后颓唐地坐在地板上,立刻,优美的音乐响起,似乎唤起了他对往日的回忆。电影的结尾还是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男人还是坐在原处听这张唱片,这时候我们已经知道,唱片是他儿子送给他的生日礼物,而现在儿子已经病逝了,永远地消失了。
在结尾之前,那段音乐还有一次响起:患白血病儿子临死前的愿望是和爸爸一起去游乐园,去的时候夜已深,游乐场早已关门,父亲央求工作人员,工作人员破例打开了所有游乐设施,儿子说“看,游乐场就为我一个人开放” 。音乐奏出来后儿子满足地在爸爸怀中闭上了双眼。
我想是那是1982年左右吧,我还是个不招人待见的顽童,都不知道怎么混进电影院的,把这部属于文艺片范畴的电影看了不止一遍,听到那段音乐私下里人小鬼大地感动,还流眼泪。大概是人生中大部分朋友还没出生或者还在吃奶,挺郁郁寡欢的吧。对远在欧洲那个国家的平凡家庭里发生的人情冷暖我兴趣不大,作为一个孩子,从此学会体察父子亲情也不大现实,事实上这样的电影和对电影里忧伤旋律的迷恋,对我的健康成长没有多大好处,还不如多看几遍“少林寺”来得正经。
“父子情深”是意译,信息时代的今天可以查到片名叫L'ultima neve di primavera,英文The Last Snows of Spring,意国1973年的影片,三流影片无名导演,意国人自己不见得听说过。想当年,中国进口外国电影尽爱挑这类过档期多年的小制作,比如叶塞妮亚(Yesenia,1971,墨西哥)、沸腾的生活(Zile Fierbinti,1976,罗马尼亚)、简爱(Jane eyre,1970,英国电视片),经过译制基本改头换面,收敛掉许多异国情调和时代痕迹,反而精练成比较纯粹的艺术作品了,为朴实且如饥似渴的中国人民雅俗共赏。这些到了中国成为经典的电影,看过后的难忘或感动,和老外在制作时深情指望的已经不是一码事,我一个小孩子流流眼泪更没人在意。
再听“父子情深”,流泪的欲望还是有的,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小时候之所以对“父子情深”刻骨铭心,乃是因为那段音乐一响起,我就幻成了垂死的男孩,兀自咬紧牙关悲壮着,又委屈又倔强,另一方面又老气横秋地象那男人一样享受悲伤音乐的冲击......如今的感动,仅仅像挨着唱机坐着的那个颓伤老爸,只有老泪纵横的份。
也不知道梆子小屁孩儿那时在想什么。
今天,我把“父子情深”的音乐找出来了,还是原声版的,颇费周折。一边聆听一边编着这些废话,不是技术层面上的欣赏;好的电影音乐得有分寸,尺度把握在只要再强劲一点就抢戏了,让观众听着牵肠挂肚,就是等不到淋漓尽致的高潮,而“父子情深”音乐情绪太露了,浓得化不开———只当是献给和我一样的以前的孩子们。那时候的我们,比现在容易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