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还是个少年的时候,我就深深地被一首男高音咏叹调《多么冰凉的小手》所打动。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夜,在下晚自习后放学回来的路上,我因贪嗅一树盛放的腊梅,特地拐入一条偏僻的小巷,那小巷很深,很长,曲曲折折。在那家有着腊梅树的小院外,昏暗的月色下,有丝似曾相识的旋律从那扇灯光朦胧的窗户内传出。虽音量很低,但那旋律的优美与嗓音的奔放仍在这片静寂的夜里显得那样迷人。我呆呆地站在那扇窗户下,忘记了黑夜,忘记了寒冷,在那树浓郁的清香里,被那歌声勾去了魂魄。
普契尼的这部歌剧取材于亨利·默格的小说,这位巴黎的穷作家与同样身无分文的艺术家伙伴们住在左岸,并以他们的生活为蓝本创作了一系列故事,在19世纪40年代得以发表换取稿酬。普契尼被这些故事所吸引,因为它们几乎就是他本人早年生活经历的翻版。与歌剧不同的是,普契尼当时正在接受专业的训练,对自己将来的职业目标非常明确。而剧中的波希米亚人则是一群毫无生活目标,对自己所推崇的艺术事业亦缺乏热情,却还以艺术家自诩的人。
这是出在任何时代和不同的环境中都以现实击碎梦幻而著称的歌剧,在剧中,鲁道夫立志要创作一部伟大的五幕戏剧却又认为它一文不值,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圣诞夜,他为了换取几分钟的温暖,竟把剧本当成废纸投入炉中取暖。他身边的波希米亚男人大谈性爱却回避忠诚与责任。他们没谁提及过自己的家庭,虽都是些很迷人的家伙,但也都是渴望成功却又不愿努力的半途而废的失败者,注定的社会边缘人。
通过二个性格与命运完全不同的女性角色,剧中的爱情故事拉开了帷幕:其中一位是缪塞塔(生机勃勃、性格果断并深知自身诱惑力的女子),与画家马塞罗发生过一段似有似无的恋情。另一位则是咪咪(柔弱而迷人的绣花女)。在她手持寻火的蜡烛出现在阁楼门边那一幕是歌剧爱好者最为钟爱的梦幻时刻,这梦幻般的瞬间也俘虏了年青诗人鲁道夫的心。俩人分别唱了二首咏叹调《多么冰凉的小手》和《人们叫我咪咪》,这二首咏叹调无疑是歌剧艺术宝库的精品。
咪咪的出现也第一次让波希米亚圈子认识到了一件事:疾病。如果一个人年轻健康,即使贫穷潦倒亦能自得其乐,缺乏责任感亦能称之为无拘无束,但致命的疾病却是个令成年人也感棘手的难题,唯有富有强烈责任感的人才能肩负起照顾病人的重担,作曲家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点,并在呈现故事要素的过程中加入了这一沉重的命题,从而使得这部歌剧成为了一部超越时代的悲剧。
鲁道夫虽深爱咪咪,但咪咪日渐恶化的健康状况已到他无法忽视的地步,他该怎样面对,于是,贫穷与缺乏责任感的他唯有选择逃避。如此现实而沉重的命题贯穿了整部歌剧,而与此同时,整个剧本保持着精简的结构,显得精雕细琢,丝毫不觉累赘拖沓,特别是作曲家那构造精妙、热情洋溢而情感丰富的间乐,让人倍感真实,百听不厌。与以丰富华美的管弦乐为特点的《曼农·莱斯科》相比,《波希米亚人》的配乐虽同样热烈,但结构却更为轻快,连绵的旋律动机结合了角色、场景与事件,以微妙的变奏贯穿剧中,在普契尼细腻的铺陈下令全剧充满了波涛汹涌的情感暗潮。因此也可以这样说,这是瓦格纳主导动机技巧的普契尼版本。
例如在最终幕中,奄奄一息的咪咪被缪塞塔带回阁楼,人们将最后的时间留给心怀内疚的鲁道夫与在昏睡中的咪咪独处。当其他人离开后,咪咪在平稳、宁静的小调和弦伴奏下,以充满凄凉之美的旋律告诉鲁道夫她只是假装睡着,这样其他人就会离开一小会儿,心酸之致。但当她最终死去而鲁道夫极其痛苦地大声呼喊着她的名字时,同样的小调主题再次回归,这次却由激昂的小提琴加以呈现,在爆炸性的铜管乐的稳定和弦伴奏下,这个主题告诉我们,咪咪并非假寐,她的确永远沉睡了。
或许坐在剧院里观看由与普契尼笔下的波希米亚人相类似的年轻班底演出的现场会是一种有趣而奇妙的经历,但欣赏当代伟大的歌唱家所塑造的剧中人物则是真正的享受。

波西米亚人(1965)

又名:普契尼 歌剧电影《波西米亚人》 / 《艺术家的生涯》《薄海命》卡拉扬指挥

上映日期:1965-10-20片长:105分钟

主演:Mirella Freni Gianni Raimondi  

导演:Wilhelm Semmelrot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