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DENNIS LIM
译 | 于灰
电影制作人,人类学家Lucien Castaing-Taylor在哈佛的课程教学大纲中是以这样一个夸张问题,概括他对于纪实电影的看法的:“如果生活充满混乱和变幻莫测,而纪录片是生活的反映,难道它不应该也是琐碎而未知的吗?”
Castaing-Taylor先生和他在哈佛感官人类学实验室的同事和学生们,横跨学术和艺术电影院,近几年致力于创作大部分大胆创新的纪录片。顺便,挑战一下主流人类学电影和纪录片的陈规旧习。
纪录片,像如今美国所尝试的那样,受机缘巧合和人物性格的影响,成为一种包罗万象的流派。人类学电影,在某种程度上显得有些死板。传统意义上它需要人类学家尽职地调查异域文化,分析数据,提出学术观点,这两点对内容的强调大于对形式的。但可能会迷失的一点是,纪录片不像小册子或学院论文,它是一种理想化的适合捕捉变动着的生命体验的媒体。
Castaing-Taylor先生2006年了创办这个实验室,将人类学部门和视觉环境研究结合在一起。当最近被问到它建立的初衷时,他说:“它认真对待人类学。不是你花上几天时间,随便到哪里参观一下就能做人类学研究的。大部分人类学著作和电影,都带有想成为真正杰作的信念,避免情感或感性的侵染。”最重要的是,他补充道:“它(实验室)认真对待艺术,试图将艺术制于真实之轭下。
在Jean Rouch(与梅索斯兄弟齐名的直接电影创始人)和Robert Gardner(人类学电影制作人)的人类学作品的拓荒下,哈佛电影研究中心(目前由Castaing-Taylor先生主管)出品的最优秀的电影有力证明了纪录片和艺术不是相互抵牾的。正如Castaing-Taylor先生指出的:“当数月的田野调查之后,你准备好接近人们,这时,试图做一件艺术品又有什么意义?”
回答就像它们的丰富性一样显著。Ilisa Barbash是哈佛皮博迪考古学与人类学博物馆的馆长,也是一位人类学家。Castaing-Taylor与他合拍的《香草》(2009)是一部记录蒙大拿牧羊人的宏伟编年史,横跨了三个夏季牧场。Véréna Paravel’s 和J. P. Sniadecki合拍的《外来零件》(2010)则是一幅陈旧的肖像画,它勾勒了濒危的皇后区Willets Point旁的一处垃圾站,温柔而不纤细敏感。
Stephanie Spray曾在尼泊尔广泛游历,制作出像《只要还活着》这样错综复杂的声音碎片和亲密家庭的肖像画。Sniadecki最新的《人民公园》是和Libbie Dina Cohn一起拍摄的。它是关于两人在中国成都一处繁忙公园旅程的精彩记录,旅程规划严密,考虑周全,他们则和公园里的老百姓相处融洽。
Paravel女士和Castaing-Taylor先生合拍的新电影《利维坦》,可能是实验室出品的最为革新的作品,它在对沉浸式电影体验的探索中迈出了最远的一步。用绑在渔民身上,扔进死鱼堆里,和放进海里的小型防水数码相机,《利维坦》记录了马萨诸塞州海岸上的一次捕鱼活动。它上个月在瑞士的洛迦诺电影节上获得了国际影评人奖。它下周会在多伦多国际电影节的波长单元作为创新电影展映,同时也会在纽约电影节展映。
《利维坦》不仅仅只是描绘了北太平洋地区的商业捕鱼活动,它揭露了商业主义在工人们和这片海洋上敲响的无情丧钟,它也能被解读成一个海洋将报复人类的环保寓言。但所有这些在电影中都未得到明确体现,它避免解读和内容,只是完全展露了虚幻抽象的黑暗和边缘体验。当大多数纪录片重视确定性时,《利维坦》却证明了距离的力量。
7月,当Castaing-Taylor在纽约布鲁克林角逐《利维坦》的调色和混音奖项时,他一顿晚餐后承认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这部电影。“它全然是一部纪录片,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把一部分主导权交给了摄影机本身,它更少受到电影制作人的支配,可能比纪录片更纪录片,”他说,“但对于我来说它不太像一部纪录片,它可能更像一个恐怖片或科幻片。”
Castaing-Taylor出生在英国利物浦,他的父亲在那里从事航海活动。他说《利维坦》开始于对航海和捕鱼的广泛探讨。他着迷于马萨诸塞州新贝德福德的海岸小镇,这里在赫尔曼•梅尔维尔《白鲸》的永恒世界里曾一度是捕鲸之都,也是它传奇过去和如今落魄现实的交汇点。Castaing-Taylor最初的想法是描绘捕鱼业的不同侧面,他开始拍摄当地生产拖网,渔网和冰块的工厂。
去年早些时候,当Paravel女士加入了Castaing-Taylor的拍摄计划,在拍摄了50个小时的陆上镜头后,他们被渔民朋友们邀请到海上。Castaing-Taylor说:“当我们在船上一开始拍摄时,就对陆地失去了兴趣。这里有些东西更广袤神秘。”
远离海岸200英里的地方是粗粝的大海,寒冷天气和潮湿环境。有段时间两位电影制作人的睡眠时间不足两个小时。他们不断意识到渔夫是死亡率最高的职业之一。Castaing-Taylor大部分时间都在晕船,Paravel女士的身体如此虚弱以至于她一回陆地就两次被送入急诊室。他们一共去了六次海上,每一次都持续两周左右的时间。
Paravel女士在布列塔尼与我们在Skype上进行连线:“这部电影成为一种出海经历的生理反应。”她补充了“利维坦”这一自始至终贯穿全片的含义。起初它是梅尔维尔用来借指巨鲸的典故,到了哲学家托马斯•霍布斯成为国家的象征(也是他认为所有思想源于感性体验),霍布斯认为“利维坦”在圣经意义中的海怪形象是很贴切的。
梅尔维尔如同一座灯塔。两位电影制作人轮流在船上阅读他的《白鲸》,《白鲸》也有一种纪录片的侧面。Paravel女士说:“梅尔维尔对所有种类的鲸鱼有无穷无尽的描述。”
第二次旅途时,一台相机已经在海浪中遗失了,电影制作人们尝试用GoPro,一种在极限运动爱好者中很流行的耐用可捆绑的相机。GoPro画面的魅力之一,在于它能留下鬼魅般的残影——特别是在漆黑的夜晚之中,也因此它缺少更昂贵相机那样的清晰度。“这种画面似乎呈现出一种良好的晦暗感,这更激发了观众的想象力。”
《利维坦》扩展了《香草》的人称视角实验。在《香草》中,Castaing-Taylor将相机绑在身上,混入羊群中拍摄,仿佛他是牧群的一员。这次,Paravel说,更小而便宜的相机允许他们“分散拍摄角度”,给更多人拍摄的机会,也让电影制作人们在面对他们的项目和面对大自然中学会协作。
Castaing-Taylor回忆起他第一次看到贴在渔夫头盔上的相机呈现出的画面时的情景,当时渔夫们正攀登着湿滑的甲板。“它比大多数疯狂的真实画面更实在,更有象征意味。这是主观的掌控区域,但同时它抛弃了任何导演的意图。”电影制作人也把相机用胶带粘在木杆上,将木杆伸入水里,拍出血腥鱼块在海洋里翻腾的眩晕镜头,和海潮翻涌的颠倒画面。
在感官人类学实验室的大部分电影里,声音以一种接近无言的方式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但在《利维坦》中,声音通常是雷鸣般的。声音艺术家Ernst Karel指导着这部电影的声音部分,他与人合作完成了这部电影的大部分混音工作。在《利维坦》中,他和一个声音特效师Jacob Ribicoff将机器的工业喧闹声和GoPro浸入海里发出的声音结合在一起。
对于《利维坦》做出的所有在视觉效果上的新尝试和创新,探求电影背后的问题是一项严肃传统。它追寻一种新的视觉呈现方式,追求相机作为工具在捕捉真实和提高感官方面的极限。这一点,能够追溯到20世纪20年代,苏联大师吉加•维尔托夫(《持摄影机的人》导演)在构思相机作为一种全知,逼近完美的《电影眼》中做出的尝试。
《利维坦》看上去,听上去都不像一般的纪录片,它更像一部讨论艺术的电影。它推动了洛迦诺的狂欢和罢工。在首映式上,Paravel女士介绍这部电影,称它为“一个怪兽”。放映之后,她戏谑地回答了关于拍摄过程的问题,但拒绝对其含义做出固定解释。
她说:“我们到现在还不知道这部电影是关于什么的。”

利维坦Leviathan(2012)

又名:莉维达·地海之诗(台) / 海中巨兽 / 海中兽

上映日期:2012-08-09(洛迦诺电影节) / 2013-08-28(法国)片长:87分钟

主演:未知

导演:吕西安·卡斯坦因-泰勒 维瑞娜·帕拉韦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