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5-11-11

幕末机关说·伊吕波歌:幕末／虾夷共和国／最真实的土方岁三

这是一部全没有大红大紫过的web动画。
但是我却在6年中看了3遍，并且每次都是集集看片头。

故事跟人物设定都不是很酷很炫很动漫的，但其写实的风格里面有种难以抗拒的时代之美，就像读传统小说。其人物刻画也不是通过情节，而是画面，是隐藏在人物语言动作中的暗示。

‘首’的故事只是线索，美丽的是穿联其间一个个幕末画面以及他们所关联的社会角色：

1，艺妓：
幕末，无论是幕府派还是维新派，为时代变迁而奔走的志士们多徜徉妓楼并在此密会。无论艺妓还是游女，在她们笑里藏泪，孤独而短促的一生里，能与这些心怀天下的年轻人们有所交集并为之奔走，大约也是一种精神上的依托与安慰吧。

胜海舟在妓楼拨弄三味弦唱起高杉晋作的都都逸
‘ 杀尽三千世界鸦，想与君同寢到清晨’。
之后妓楼的琴波大夫入内，两人寒暄调情后相互斟酒，大夫以拇指轻擦酒杯内侧后放下。
琴波大夫在故事里常伴胜海舟左右，与苍铁似乎也交情匪浅，无论是与胜的对饮，还是在石鹤楼门前为苍铁撑伞的一幕，无不仪态优雅，有着一种公事与私情交晦不名的婉约，是大时代里风尘女子的城府与从容。

2. 天狗党
幕末激进的攘夷派。
故事中仅仅在妓楼里出现，无端生事，基于肤浅的排外情绪而聚众妄为，但是在将石鹤楼烧毁的大火中，却一个个冲向开火的洋枪又一个个倒下。在英国使馆洋枪队整齐的脚步，前进的队歌与冷漠的开火号令里，无论品行粗鄙见识浅薄的他们，还是如新撰组般怀着个人的尊严和信念，幕府治下的武士阶层，就在这一场场杀戮一片片火光里逐渐消亡逝去了。

3. 彰义队
彰义队是为维护幕府而自愿组建的军队，曾经为幕府委任而维护江户城治安。性质与新撰组有一点类似。幕府的投降，江户无血开城之后，让他们失去了可以死的战场。
故事中，他们持续的抗争并无真正的战略意义，更多是为了按照自己所希望的方式死去。动画本身以一种非叙事的语言描绘了这样一种死的悲凉：战士们的眼神是诚实而沉重的，没有太多英勇成仁的激情——他们战斗的目的在开始战斗之前就失去了；也没有太多恐惧与挣扎——死亡原本就是他们的目的。他们只是在阴霾的雨天里，在平民百姓们争相闭户，充满疑虑与不安的注目中倒下死了，留下残破不堪的宽永寺，独自迎来雨后的初霁。哪怕是只持续了1-2秒钟的指挥官倒下的画面，也令人觉得意味伸长，那原本是没有意义的，却仿佛又意味着什么——如同是没有勇气在新时代中活下去的人们最后的叹息。

长野之战时节，对冲田总司之死的描写或许是彰义队之悲剧的一个人格化的缩影。

4. 流浪剧团
赫乃丈流浪剧团是茨木苍铁手中的一枚棋子。复仇之后，反而失去了存在的理由而比复仇之前更加迷惘失意——所谓复仇原本就是这样的事。作为一个商人的遗孤而侥幸存活，倚靠茨木才得以复仇，具有一定的女性美德，对初恋对象很上心，毫无人生觉悟，没人点拨就找不着北，这样的女主角赫小姐，不正是每一个时代里混沌生存着的大多数的代表么？

幕末时代，戏剧演出可以作为一种早期的媒体被用于市井间传播政治主张，曝光政治内幕，宣扬时代人物的故事。游山赫乃丈剧团的存在再现了戏剧作为大众娱乐形式如何发挥舆论传播工具的情况。
观众对表情的细致刻画，剧团在街上做预告，向路人散发浮世绘传单，剧团故事成为市井话题，这些情节反复出现在动画中，与其说是为了‘首’的故事的发展，不如说是再现那种养育了市民文化时代风光。

5. 剑士
新撰组也好，维新志士也罢，幕末的武士无不持有一种非常入世的价值观，这种价值观引领他们去杀，去死，去实践尊严与信念。
秋月耀次郎所持有的，却是完全不同的剑士精神。他很年轻，对自己的责任与目标十分坚定而明确。为了履行职责毫不犹豫的行动。这部作品的动作设计非常妙，写实中深喻美感。耀次郎拔刀的姿态，与持刀前进的步伐都十分规整而端庄，精神凝聚——我集集看片头就是要看他拔刀。
旅途之中，他在客栈的榻榻米上彻夜禅坐，在神社或海崖上练习挥刀，态度虽冷淡，行止却有礼——无需插入任何不必要的回忆片段，这典型就是那种从小受到良好的非世俗性教养的青年人，并且是在为了实现某一个目标而日夜锻炼自己的状态下长大。

身负使命，时代之变并非他所关心的。但是对行使使命过程里所遇之人，他虽然尽量不与之有太深的个人瓜葛，却仍然表现出深深的关切。坂本龙马且不必说了。他也送了冲田总司最后一程。冲田一直称他的姓‘秋月’，可见两人并没有特别亲厚的私人关系。但作为见证冲田最后时光的人，耀次郎身上透露出深深的痛惜与无力感。

因未能保护龙马而生的自责，因没有看破茨木的真意而纵容事态发展，因轻信赫小姐而被背后捅了一刀，救助被杀商人的幼女，非到迫不得已对神无不下杀手。。。沉稳早熟的面孔下，秋月耀太郎其实还是个对世界充满善意的17岁青涩少年。

6. 世情
秋月耀次郎太过坐怀不乱，但是却没有什么能比这种‘我时时帮你保护你，却不想要你’的侠士风度更能让赫乃丈小姐这种没什么主见的少女春心萌动了。赫小姐内心软弱，无法担当大义，跟耀次郎注定不是同路人。但他们在被烧去大半的客栈中，与‘白波三少女’的一段歌舞却有着乱世浮生，温存一线的浪漫。
当时夕阳如血，一路上都是因战事失去家园的流民，在只能借一塌之地容身的客栈里，白波三姐妹为徒步走过乱世的旅人们拨弦而歌，咏唱世间流离。赫小姐撑扇起舞，穿过人群，望着自己心仪的男子。耀次郎倚做在拉门前面，身后是冶艳的天色，他依然神色清肃，却用剑将食桌悄悄推给来偷饭团的孤儿。
战火纷纭，生死只在眨眼间的流民们，却也可以随着一段歌谣欢乐起舞；世事维艰，眼看多少性命消亡却无可奈何者，也能让孤儿为着一个饭团欢喜。

那些唱歌起舞的流民，或许明天就被山贼杀死在路上；那得了饭团的孤儿，几个月后或许就要饥馁而亡。赫乃丈小姐虽然平庸浅薄，但她也还是为了追随心爱的人只身北上，让自己最美丽的年华不会流水虚度，因此才成就了这暮色垂垂中一场短促的浮生欢乐图。

7. 武士道
在茨木苍铁最后的剧本中，土方岁三正是他所要的‘会演武戏的歌舞伎艺人’。这是何等残酷，又何等真实的书写。

土方出身平民，如果不是恰逢幕末乱世，因近藤勇而入新撰组，并因此能仗剑名闻天下，他恐怕就算身负武才，也无法在旧日本严苛的等级社会里有任何作为吧。土方所信奉的武士道，或许比风中的泡沫还虚无，不过是维系日本封建士族结构的旧价值观罢了，但正是这泡沫，却曾经带给他最现实的，最充分的人生：战友，羁绊，信仰，尊严，热情。。。以至于在他失去了所有一切之后，仍然追逐着那泡沫直到生命最终。

在战场上手刃逃兵，但是却又同耀次郎一起协助少年军士龙之介离队去米泽探望姐姐。之后，他只对耀次郎说了句：总司也是姐姐带大的。虽然动画里全无心理描写，此刻却一笔点出土方从耀次郎处得知冲田总司之死后的心痛。

然而，无论他信仰的如何美丽，他所行的也终究如一柄杀人剑。 ‘会演武戏的歌舞伎艺人’，茨木苍铁要的甚至不是他的剑，而是他作为剑的名——能让自己理想中之帝国的杀戮与征战正当化的土方之剑的名。而土方岁三却在没有确认过茨木政治理想的情况下就署名加入了，国家大事黎民生死对他来说真的无所谓吧，他只想作为一个武士被利用到最后。

‘首’的故事虽是虚构的，但其中所刻画的土方岁三的现实人格与其武士道的虚无终点却如此贴切。

8 虾夷共和国

虾夷即北海道的旧称。在榎本武扬率舰队来此驻扎并成立虾夷共和国之前，其实此地基本是自治的，从未官方的归化为日本版图。所有也有史学观点认为，虾夷共和国及其被明治政府攻陷的过程，其实也是日本领土的一种扩张。

虾夷共和国存在仅仅125天，其人事构成为旧幕府的主战派。但是却以Republic的政体成立，从政治上讲，要比明治政府进步得多，甚至还进行了日本历史上第一次选举。
关于虾夷共和国的史料多为它的军事行动，其领导核心榎本武扬虽然有留洋经验和外交才能，思想西化，但并没有发表过什么进步的政治主张，但是无论从逻辑上还是史料上，都很难解释为什么他会选用如此有突破性的政治模式。

本部动画将茨木苍铁跟‘首’设定为这历史之谜的答案。茨木苍铁文武双全，风度翩翩，身怀抱负，个人层面也并非冷酷嗜血。为了自己相信正确的事而果断行动，这一点上讲是非常符合维新精神的。但是，利用魔物操纵他人从而实现理想明显是’政治不正确‘的，这就将虾夷共和国定性为以暴力和集体洗脑为基础的军政权。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将二战时的军国主义独裁移植到到了’虾夷共和国‘身上。
这种定位是符合当代日本社会价值观的，大量的日本动漫都将反面大Boss设定为具有坚定信念并以复兴日本（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为终极理想，但却因为无视个体价值而被珍爱身边每个人的主人公打败。这种动漫主题，一定程度反映了战后日本社会人文价值观正在逐步转化的时代趋势。

但是，真正的’虾夷共和国‘却在还没有机会去实践其治理之道就灭亡了，动画中出现的为了募集资金而屠杀商人，四处安置杀手密探等情节，我也没找到可证明其来自真实史料的证据。我们无从假设，如果它存续下去，之后究竟会转变为军人独裁，还是真正的民主共和国。

9 吃货
高丽的圣天大人是个吃货，每天都很闲的坐在门廊前想着吃什么。富有洞察力，貌似一副胸中有乾坤，深藏不露的高人样貌。其实相当马虎，因为没有及时阅读重要资料而导致耀次郎背后被捅了一刀，差点翘掉。是个不怎么靠得住的家伙。
这个人物设定虽然不够酷，但很写实，而且跟我有点像。

如今已经没有好看的动漫评论了。写此篇的理由，是为了过两年看第四遍的时候不会太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