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巴威尔,可怜的萨什卡——Бедный бедный Павел
《哭泣的沙皇》,想得睡不着的俄国电影。终于得偿,颠倒看了两三遍。
不用说,保罗一世的暴戾乖张,巴廉伯爵的阳奉阴违,亚历山大的优柔寡断,电影都充分表现,老戏骨们浑厚精湛,新人也憨态可掬。
最形似的是皇后玛利亚•费奥多罗夫娜,几乎是从肖像画上走出来的。
形神兼备的是保罗一世,如果说其貌不扬也是形象不可理喻也是神采的话。
最俊美的,无疑,是华丽优雅的皇储亚历山大。保罗在舞会上指着儿子对他的新晋小情人说:那边那个漂亮的天使就是我的继承人。而年轻的皇储,恰似个文艺小青年,正以手支颐,专注于意大利歌剧。
最神似的,就是功勋人民演员杨科夫斯基扮演的巴廉伯爵,谁还能那么不动声色便扭转了乾坤呢?
可是,总觉得还有些细节不合史实。硬件上的。
伊丽莎白太子妃的发色。巴登来的小公主,有一头柔和如蜜的金发,而且,在她与黑发的情人私通生了个深色头发的女儿后,亚历山大曾干巴巴地问接生女官:夫人,夫妇俩都是金发,会生出褐发的孩子吗?女官战战兢兢回答:殿下,上帝是万能的。
好吧,可以把太子妃秀发的颜色看做是灯光下的栗色。
亚历山大皇储的身高。陛下,那时还是殿下,少年时便“长壮有姿貌”,影片里还多次表现了他“闻弦歌而知雅意”,同太子妃琴瑟合鸣,休戚与共。新人阿历克赛·巴拉巴什被台湾媒体称为俊美过度,惜乎身高上不很登对。应该是长身玉立,顾左右而言他。倒是康斯坦丁大公不该那么挺拔。
佞幸普拉东•朱波夫。伟大的叶卡特琳娜最后一位面首,从小伯爵擢升为亲王,敢编派波将金的不是。他虽然没在历史上起到什么积极作用,电影里也是极龙套的角色,可也不能就把他变成法国的无套裤党人,还梳着那么夸张的蓬乱头发,活像个钻火圈的猴子……
说到发型,的确,18世纪末那股法国浮夸风渐歇,假发在宫廷里也不是标榜的时尚了,亚历山大又是极不爱戴假发的一位。可是,陛下,不,殿下,您的头发怎么看起来像《吉赛尔》里的阿尔布莱切特伯爵?您的著名的大鬓角哪儿去啦?
以上种种,可算我吹毛求疵。爱之深,责之切。
这部影片不存在为保罗一世翻案一说。保罗初坐龙廷,着实励精图治一番,减去农奴的工作日、修建医院、设立百姓直接投递给沙皇的信箱便于他掌握帝国实情,可惜,都半途而废了。他智能有限,不辨贤愚,刚愎自用。支撑庞大帝国运转的法规体系被他朝令夕改。谁都无法容忍一个疯子治理国家。继彼得三世之后,保罗再次想把俄罗斯纳入普鲁士的黩武体制。某大臣说:保罗是酒鬼和荡妇的结合,注定是个白痴。酒鬼就是彼得三世,也再没有比保罗更像彼得三世的儿子了。保罗卡尔梅克人式的扁面孔,跟他的假父萨尔蒂科夫的俊俏,实在没有丝毫共同之处。也怨不得叶大帝透露了保罗的身世,而历史学家们对此一直持怀疑态度。
保罗说:我梦到了曾祖父彼得大帝。是的,罗曼诺夫王朝很脆弱,彼得大帝的血统到了保罗一朝,只剩下了偏执暴虐。
弑君一出戏,五十来个阴谋分子,以朱波夫兄弟为首,得到了谢苗诺夫近卫军团的支持,而这个军团是直接听命于皇储的。易言之,亚历山大默许了暗杀行动。他以为阴谋只是胁迫父皇退位。
保罗独自面对曾经的属下们。他竟然愚蠢到把宫廷贵族都得罪了。可不如干掉彼得三世的奥洛夫兄弟,那些大小军官文官犹疑着。面前这个矮小丑陋的男人,看起来那么微不足道,却是大俄罗斯帝国的沙皇,他们的君父。他们要在当晚便采取行动,把他弑了,要么成为推动历史的巨手,要么逆子贰臣不得翻身。仅仅是干掉一个保罗,保罗•彼得罗维奇。一大群勇武的男人还是借着酒醉壮胆。高高大大的尼古拉•朱波夫,他曾被保罗当众训斥,第一个向主君下了毒手……
彼得•阿历克赛耶维奇•巴廉伯爵呢?他适时地没有出现在谋杀现场,尽管他是主谋,为了翻天覆地而不遗余力。
据说,拿破仑称保罗一世是“当代的哈姆莱特”。
我万分喜欢看亚历山大殿下的戏。在这之前,陛下的形象一直是《战争与和平》里的那位,和奥皇骑着白马检阅部队,然后埋怨老库图佐夫元帅为什么不下令让部队开进。微笑,凝神,少许尴尬,回眸。
尽管对巴拉巴什版的形象挑剔再三,但他的表演已经满足了我对陛下的想象。年轻的皇储,就是那样不情愿地被皇袍加身啊。
他当然会吻着小妻子的手,说,我要跟您到世外桃源去隐居。
保罗发现他在看《布鲁图斯》,震怒之下威胁道,要像彼得大帝对待阿历克赛太子那样鞭打他。而殿下,二十来岁的人仍战栗于父皇的淫威。
巴廉伯爵去试探他,他一口回绝。篡位?这种不洁之事绝对会折磨他天使般脆弱的神经。
他是皇储,是伟大的叶卡特琳娜钦定的继承人。他对父亲夺走了他的皇位丝毫不抱怨。他巴不得父亲罢免了他,这样就能够去“莱茵河畔的小木屋”安顿下来,而不用担忧有朝一日要君临天下。
然而,殿下是双面亚当,他幼年时就知道怎么同时讨祖母和父亲的欢心,尽管祖母和父亲彼此憎恨。
巴廉伯爵为了打动他,跪下道:请为了我成为俄罗斯的皇帝吧。
他不停地拒绝,NIET,NIET,NIET……YA NIE HA QIU,YA NIE MO GU……
可是,他的内心在说,上帝啊,我真的可以执掌这个国家吗?我是该遂了祖母的心愿,还是恪守人臣之道?我要违背了恩师拉阿尔普平等民主的教诲,还是放任国家被疯子操控?我是该随心所欲躲到遁世居所,还是履行职责支撑起一个帝国?
巴廉深谙殿下优柔寡断的性格,他坚持,再三再四,像哄一个孩子,请殿下宣誓登基,在国书上签字,救苍生于水火。
这孩子终于松口了。松口的同时,他还在狐疑:您背叛了我父亲,还是要背叛我?
——用我的鲜血吗?
——不,用墨水就可以了。
……
——彼得•阿历克赛耶维奇,您流过泪吗?
——在我这个年纪,已经不再流泪了。
当保罗一命呜呼,惨死密室,朱波夫们膝行着向继承人效忠时,继承人晕厥在镇定的妻子怀里。从今往后,他就要跟他的祖母一样,背负着杀害至亲的罪名。尽管,暗杀当时他足不出户,可谁又知道,是否有一丝快慰滑过他的脑际呢?
假设殿下当时被亲信们簇拥到保罗面前,保罗会呻吟一句“……也有你”吗?
他正视着巴廉,他杀父的主谋,他自己是从犯。他一边诅咒着自己,一边主动穿上朝服。他这个罗曼诺夫的新主人,深知这个王朝的更替之路洒满鲜血和眼泪。
他用低沉的母语向狂热于他的臣民道:在我治下,一切遵从先皇叶卡特琳娜大帝的做法。
这之前,他踌躇满志道:我要建立一个共和国。随即,又道:我要建立一个共和国吗?
巴廉伯爵功成身退。而画面外的历史,在稍试体贴入微后,亚历山大一世令其回库尔兰领地乡居。
拿破仑啊,你要小心了,你的对手就是这个王座上的司芬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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