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6-06-19

萨尔瓦多:Bye Bye Darling

Salvador Puig Antich,1948年出生于巴塞罗那,是“伊比利亚解放运动”(Iberian Liberation Movement,MIL)成员,为反抗佛朗哥将军的独裁统治,他和他的同伴们策划了多起银行劫案,用劫得的钱款印制传单、编辑杂志以及支援工人运动,因此遭到警方通缉。1973年,他遭到西班牙国民警卫队诱捕,此过程中爆发枪战,一名国民警卫队警员丧生。Salvador因此被送上军事法庭。此案疑点重重,被告方的取证、辩护遭到严重阻挠,法院审理程序与“公正”二字相去甚远。Salvador因这名警员的遇害而被判死刑。巴塞罗那群情激愤,许多欧洲国家也纷纷抗议这一判决。然而这些请求赦免的努力并未影响佛朗哥政府的决定。1974年3月2日,Salvador被执行绞刑。那时,他25岁。
直到今天,巴塞罗那的街头,仍能在一些未被这几十年来的雨水、尘埃完全侵蚀的涂鸦残留中,看到“释放Salvador”这样的标语。

《Salvador (Puig Antich)》是一部评价分化较为明显的影片,有影评人认为它乏味、无趣、缺乏感染力,却也同样有观众被“Salvador的最后十二小时”深深震撼。
我读过《The Japan Times》上的一篇影评《'Salvador': Poster-boy victim of a fascist regime》,它就是前一种观点的典型代表。这位作者认为,本片“hard to watch”的原因在于导演没有深入挖掘Salvador人生选择的政治背景,没有充分揭示Salvador成为激进的无政府主义者的动机,而是拘泥于Salvador个人生活的断面。在这篇文章的最后,作者不满地写道:“The most important aspect of Salvador’s life and death was his politics; surely he deserved more than tears and sympathy.”
这是一篇写得很不错的影评,不过我并不很赞同作者的观点。本片对自身表现内容的侧重,并非导演因能力未及导致的失误,而是他有意地选择和取舍的产物。或许,那些带着“瞻仰佛朗哥时期青年的革命道路”的观影期待的观众,会对影片感到失望,但这种观影期待,显然有违导演的拍摄意图(而且实话实说,Salvador作为革命者,的确显得天真而幼稚,不把他的革命道路作为影片核心,确实是可以理解的)。

导演Manuel Huerga是土生土长的巴塞罗那人,“Salvador案”是他少年时代一段难以磨灭的记忆。我想,对经历过那段时光的巴塞罗那人而言,与其说Salvador Puig是“巴塞罗那的英雄”,不如说他是“巴塞罗那的孩子”,有敬佩,那是肯定的,但更多、更深的,是那种满怀舐犊柔情的疼爱与怜惜。这种感情,被Manuel Huerga倾注在本片的分分秒秒之中。
因此,在我看来,本片所讲述的故事并不是“年轻人的革命遭到当局镇压”,而是“佛朗哥杀死了我们的儿子、我们的弟弟、我们的哥哥、我们的朋友、我们隔壁可爱的邻家男孩”。本片把“国家机器对敌对分子的刑罚”,转变成“强权对个体的谋杀”。因此,本片中的Salvador必然是弱势的,而他的坚强,正是在他的弱势与当局的强势所形成的巨大反差之下得到了凸显。

影片作了大量铺垫,呈现给观众一个懂事的儿子、温柔的哥哥、甜蜜的情人和活泼的朋友,天真的革命者形象甚至只是一种背景补充。电影前三分之二让你渐渐爱上他,接着在电影后三分之一把他杀死在你眼前。对那些比较脆弱的观众而言,这种情绪起伏的落差之大是非常可怕的,会使他们最后几近处于情感休克状态,任由导演牵着鼻子走。如此这般的情感冲击令我不得不相信,本片所反对的不仅是佛朗哥的暴政,而是暴力本身。因为,暴力摧毁美好。
Salvador和Cuca的几场戏十分动人,烽火映照下隐隐绰绰的爱情,虽然有着试探、怀疑、欺骗、伤害和愧疚,但这份青涩、酸楚的感情是真挚的,带着少年气的不安与纯真。Cuca婚礼那天,Salvador明知对方的电话受警方监听,依旧冒险作了最后的告白:道歉,祝福,诀别。这一段的蒙太奇和叠印充满凄楚的诗意,仿佛一缕永远无法追索的梦。
Salvador与父亲的关系,是本片的一条暗线。他们两人没有一场对手戏,但Salvador对父亲的理解和对父爱的渴求,不仅使这两个角色的形象都更加立体、饱满,而且也丰富了Salvador投身革命的动机,令这种动机更私人化、更有人情味。Salvador在狱中写给父亲的信感人至深,一直对他恶意满满的典狱官Jesus Irurre也是被这封信打动,从而抛开原先的立场与成见,重新认识Salvador其人,并逐渐建立起友谊来。
Salvador和他最小的妹妹Mercona的情感交流,是整部影片最叫人心碎的部分。记得第一次看的时候,印象最深的就是他一遍遍地要求姐妹们和律师“不要让Mercona来”,因为“我不想让她经历这些”。这是一个甜得像蜜枣一样的小姑娘,以前一定是哥哥的小尾巴,追随他,崇拜他。她深爱着哥哥,哥哥也深爱着她。即使是最艰难、险恶的时候,Salvador给这个小妹妹的都是最宽慰的笑容和无底线的耐心。Salvador在想象里的阖家天台团聚中说的那句“bye bye darling”和Mercona对老师说的那句“they're killing my brother”,是本片的两个情绪高潮。如果未曾观看过全片,恐怕根本无法想象,这样两句普普通通的台词竟会有如此震撼人心的力量。

“Salvador的最后十二小时”能够产生这般强烈的感染力,和演员的表现是分不开的。在影片的后三分之一,Modelo监狱里Puig家的四个孩子(Puig家有兄弟姐妹六人,当时大哥Quim在美国,小妹Mercona被姐姐们送去了同学家)强颜欢笑、强作镇定,只为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的悲伤与恐惧,以求最大限度地安慰对方、给对方勇气和希望,在这种极端环境下,他们的表演既克制又充分,将外表松弛而内心紧张演绎得极为精准,观众能感受到那种似乎一触即发的情感张力。当狱警强制家属离开监狱时,最后的诀别不得不进行。那一刻,姐姐、妹妹们对Salvador说的是:“我们就在街对面的咖啡馆……我们回头见。”他们终于还是做到了,将永诀做得好似轻松的暂别,谁都没有让对方看到自己的眼泪,只有那缠绵不舍的拥抱,出卖了她们破碎的心。
还有Salvador,他勉力自持的表情(甚至在走向行刑室的路上,他都竭力向走廊边毫不掩饰仇恨与欣快的警察们牵起微笑的嘴角,在那条充盈着恶意的死亡之路上,留下无辜者的坦然、革命者的骄傲以及作为一个人的尊严),他虚弱又努力自制的语气,还有他声音里细微的颤抖,都使观众汹涌而至的同情化为几乎难以承受的悲痛,接着便是崇敬……Salvador的勇敢不仅仅体现在他站起来对佛朗哥说“不”,更隽永的,是他在几乎任何人都会陷于绝望、无助甚至歇斯底里的恐惧的境遇下,为维持尊严所作的不懈努力,是他在明知必死的命运后,仍然敢于怀抱着希望而活。这份勇敢,是人性的胜利,是人的胜利。

对我而言,《Salvador (Puig Antich)》是一部看过以后不会忘记、不敢忘记,也不能允许自己忘记的电影。

萨尔瓦多Salvador (Puig Antich)(2006)

上映日期:2006-09-15片长:134分钟

主演:丹尼尔·布鲁赫 特里斯坦·乌罗阿 莱昂纳多·斯巴拉格利亚 

导演:Manuel Huerga 编剧:Lluís Arcarazo/Francesc Escriba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