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1-04-21

丁丁与我:Hergé与作者悖论

把漫画家的Hergé称为作者而非艺术家的原因在于他所制造出的并非静止的艺术作品而是鲜活的被人记住的角色——丁丁。同许许多多的小说家一样,几个角色陪伴他走了一生,并且代替他活了下去。
Hergé的生命轨迹扭转了我对丁丁过分单纯美好的童年记忆——幼时站在书店里一本一本翻完昂贵的彩图大开本蓝莲花绿宝石的记忆与小学班里的同学托妈妈用单位的打印机打印出又装订好满满几大本金螃蟹水晶球在班里传阅的记忆并行不悖。一个英雄——永远年轻永远不老,总是步履不停无所畏惧,超长篇里的哆啦A梦,周嘉宁的超级玛丽——也有人说是一个没有国籍,长相漫画到可以让所有读者都轻易产生带入感的角色。
事实上看到Hergé真人说话的神情会很容易想起丁丁,他总是“优雅迷人”。他的头发如果翘起来一点就和丁丁的完全一样了。至于“作者的悖论”,大多数情况下说的都是一个作者的性格、命运在多大程度上与他笔下人物的有着重叠抑或截然相反。我相信一个优秀的作者不会将人生的经历直接提炼成优秀的作品——那或许是纪实文学的职责。之于Hergé与丁丁,这条线似乎很难划清。
某些明显的联系一直存在:对于一个“平庸”的童年,Hergé以无奈的口气连连重复了好几次“mediocre”这个单词。丁丁的出身出人意料地是Hergé受天主教刊物委托创造出的“天主教小英雄”形象,颇有些勇敢的天主教传教士的意味。但是对于Hergé这个角色就是他自己——并非自己的映射而是自己的寄托,“灵魂出窍”。Hergé平日足不出户,从不旅游,虽然他的作品中丁丁涉足世界各地时地理、人物、城市背景的描绘都准确至极——他收集所有会对他作品可能相关的影像和文字材料。丁丁是他没有走出家门的双脚,工作台以外的世界。一个年轻人,兴奋、勇敢、冒险,对这个世界有着足够的兴趣与信心,他亲自走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并拥抱每一场冒险,早期作品《在苏联》《在刚果》《在美洲》就开始了对政治的热情关心——也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这不是一套简单的儿童读物。
到了《蓝莲花》,他经人介绍认识了张充仁——当时许多个中国留法学生中的一个。两人成为了后人传为佳话的挚友:张带领Hergé走进的中国文化世界在后者的心中变成了一生的牵挂,张也在《蓝》中化身为丁丁最好的朋友,聪明机灵的小男孩“张”。《蓝》成为了Hergé的第一部大师作。
在二战的阴云中,不光是张被迫回国,参加抗日救亡,从此近五十年杳无音讯,宋美龄当年读到《蓝》,曾考虑邀请埃尔热来华访问,也不得不成为永远的遗憾。纳粹占领比利时,首先关停了Hergé供稿的天主教刊物,但他仍在作画——丁丁的冒险变成了纯粹的探险——宝藏、水晶球、热带雨林,天花乱坠异想天开,无法也不知如何再对Hergé所处的时代进行评论。只有《神秘的流星》中带有超现实味道的从天而降的带有末世感的天外流星,仿佛在暗喻着世界的走向。
战争结束的表象是盟军的坦克开进了城,大家跟着坦克欢呼。另一边,被大肆批判的是曾经在纳粹手下工作的“叛国贼”——依托德军媒体画画的Hergé也在其列,举着双手一言不发。一直到1949年他才发表新作,而后足迹开始走向月球——努力地跟上时代的脚步,却发现心里已经没有了要战斗的东西。据当年采访他的Numa Sadoul说,这时的Hergé已经不再是勇往直前的丁丁,而是被整个世界欺负——被蜜蜂蛰、被花瓣粘在鼻头,向整个世界咆哮,只求安安静静地活着的中年船长。
之后的Hergé似乎像许多成就了生前名的人一般,被包围在媒体的聚光灯之下。他与安迪沃霍尔见面,肖像被制作成印刷,轰动媒体。成名后,埃尔热开始实现自己生命的理想——他开始进行抽象绘画创作:他一直以Hergé作为笔名,为的就是能够以自己的真名成为真正的“艺术家”的时候:他带着自己的作品去美术馆,与他见面的人正好是丁丁的忠实读者。她说:“没有那么好……这些都比不上丁丁……”Hergé才懂得,自己的生命只有一次,要么是“这个”,要么是丁丁。
可是看看世界,冷战、学生 运动……在所有人都不知道在发生什么的时候,身体渐渐衰弱的Hergé还要被媒体追问:“请问下一次丁丁会去哪里?”“下一本丁丁马上就要出了吗?”“在准备下一本书吗?”“下一次呢?”在绿宝石里埃尔热选择了让丁丁“在跑遍了全世界之后,待在他的家里”,在之后呢,他每次都说“正在准备,不能透露”。
《丁丁在西藏》是一次回归,一次乡愁。Hergé无比想念着张与中国,他最终到台湾做了一次访问,逢人就打听知不知道“张充仁”的消息。到了这时,他的生命中已经不再有那么多的激情,却遭遇了不少的逆境。他的心灵也许从来没有宁静过,也许从来都在焦灼地寻找安宁,而西藏是他的寄托,也是“张”将要与丁丁重新相会的地方。在漫画里丁丁将要掉落悬崖,想着要割断跟船长之间唯一相连的一根绳子——据说这是Hergé当时岌岌可危的婚姻关系的隐喻。在漫画里丁丁说:“相比起两个人都永坠深渊,不如一个人毁灭而另一个人好好活下去。”
Hergé晚年最值得书写一笔的事情无疑是在布鲁塞尔终于有人能够联系到张充仁,可是随之而来的是一场可以用“生活”来明喻的不完美的幸福。写着汉字的飞机降落,张在聚光灯下出了安检,满脸皱纹的Hergé开心地拥抱他。张的脸上也许是被岁月,也许是被某些事件刻下了一些痕迹,带着一个老年中国男人所有的模糊不清的表情。一次梦幻成为现实的相见如片里所说:变成了一次商业运作。媒体兴奋地作出丁丁与“张”牵手欢笑的宣传图像,Hergé带着张开新闻发布会,表达自己对张的感谢,他们在布置了穿着官袍的杜旁兄弟与写了对联的演播厅里接受采访。张面无表情,Hergé带着一脸的皱纹笑着。
平时看电影时,反高潮是我喜欢的结局。也许要再一次抛出这个问题:究竟是作品被生活感染,还是生活被拉入作品当中?对于和故事生活在一起的人,生活是应该平静,还是如小说一般?故事与人的距离有多远?故事外的故事与故事里的故事之间,要开多少道门?

http://www.dailymotion.com/video/x7iuq4_tintin-et-moi-1-8-french-english-su_creation

丁丁与我Tintin et moi(2003)

又名:丁丁和我 / Hergé: A Documentary Portrait / Tintin and I

上映日期:2004-04-15片长:75分钟

主演:Hergé(archive footage) 

导演:Anders Østergaar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