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2-07-03

在陆地上:理论的独断与危机


单纯以女性视角解读玛雅德伦,大多是被《午后的迷惘》给束缚了,实际上是偏挟的做法。说难听点,有些不尊重历史。玛雅对于生命、运动、时间、物质、宇宙等宏大问题有着近乎仪式化的狂热,她亲承影片“将外在世界隐藏的动态性加以外显化”,在易变的宇宙中,它稳定地把握了自己的节奏(即时间/剪辑/叙述的节奏),以至于“对连续性的认同甚至超越了其他的认同”,摄影机创造了主人公的运动,并“超越了空间、时间及物质”。这样看,玛雅影片中不厌其烦的跳切、重复,其实是在创造一种关于摄影机/技术的影像本体论,玛雅用技术呈现世界运转和自然变化的过程。

不妨参照另一个文本,1951年,玛雅在辛辛那提美术馆讲座时就明确表达了对精神分析独断论的质疑,她提到,科学的分析以符号诊断的形式侵入艺术作品中,这样的方式是可怕的。玛雅将其称为“言语主义的危机”。她这里提到的实际上与德勒兹在千高原中对于弗洛伊德的指控如出一辙。精神分析将解读框架限制在儿童/家庭/母亲的三元结构中,在这个结构下读解,任何的符号都只能是反动与压抑的。换言之,女性只能是被凝视的个体,只能是永远被宰制和逃逸的客体。只要在精神分析框架,这种读解就拥有不可撼动的霸权地位。德勒兹以“生成-动物”学说明确质疑了弗洛伊德的动物-性欲观念。同样的,仅以女性视角解读玛雅影像中的符号,玛雅影片中对于运动、切分、蒙太奇的先锋性尝试将全部失效。尤其是在《夜之眼》《为摄影机编舞之研讨》《暴力的冥想》这样的影片中,如果我们不如弗莱所说“后退一步”,那么读解就是不可能的。

套用玛雅自己说的话,观看一部影片,要“让历史缴械投降,将过去清空”。再想想1955年几乎夺走玛雅生命的那场疾病,就能明白,为何她在影片中对于生命(或者说是保持健康运动的生命)的不懈表达。作为一名理论研究者,我想,回到影片自身的历史,回到玛雅,也即一位女性自身的历史,而不是独断地用理论圆满自己的逻辑链条。这样的做法是我们更需要的。

PS:补充一个文本,摘自 McPherson 的 Essential Deren: Collected writings on film,看看德伦自己的阐述

Even antiquity does not always protect such works from dismemberment by the subjective audience. But in contemporary art, and especially when the elements are drawn from reality, approach the work as if the audience is certain to it were altogether a natural phenomenon. They isolate from it those elements which they find most personally evocative, and interpret them according to their personal context of experience. Such an individualism implies a complete refusal to recognize the intention of the artist in creating a specific context, and the meaning which is conferred upon the elements by this context. It results in the incredible platitude, intended always as a compliment, that in the great works of art every one can read his own personal meaning. Or, as I treat in detail elsewhere, the dismemberment may be achieved by the instrument of an alien system, such as Freudianism.

即便在古典时期,那些被观众主观割裂的作品(这里指对艺术作品的读解)也并不总是被承认, 但在当代艺术中,尤其是当其元素取自现实时,观众接受作品的方式就是确信它完全是一种自然现象。他们从中分离出那些他们认为最能引起个人共鸣的元素,并根据个人经验与背景对其进行阐释。此种「个人主义」意味着完全拒绝艺术家创作时身处的具体语境,以及这种语境赋予艺术作品各种元素的意义,这导致了(批评界)令人难以置信的陈词滥调。在伟大的艺术作品中,每个人都可以阅读自己的个人意义,这不啻是一种恭维。正如我在其它地方详细讨论的,弗洛伊德主义的这种主观割裂的读解体系,简直就像是一种「异类话语」。


在陆地上At Land(1944)

又名:土地上

上映日期:1946-02-18(美国)片长:15分钟

主演:约翰·凯奇 梅雅·黛伦 亚历山大·罕密德 

导演:梅雅·黛伦 编剧:Maya Der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