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1-03-29

爸...你好吗？:究竟需要多少年华，我才能说出那句“我爱你”？

［对于父亲，除了背影，你还记得什么？］

——直到最后、也没能说出那句话。
——那句、我爱你。

有些时候觉得，人是在任何时候都以自我为中心的生物。
思考事情的时候，会以“我……”开头。
说话的时候，会以“我……”开头。
做事的时候，会以“我……”开头。

然而却总会忽略了自己身边所拥有的，需要珍惜的事物。
等到记得回首，才发现，有些人有些物，是再也挽回不了的。
有些时光，是再也回不去了。

年少的我们，一直坦然地接受着父母给予的所有的爱。
我们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他们是我们的父母，我们是他们的儿女。

小时候。
会因为调皮做错事被父亲追着打。
会因为吃饭不扶着碗而被父亲狠狠责骂一顿。
会因为考试不理想而被父亲罚背书。
……
因为这样的小事而对父亲赌气、怨恨，滋生了不满、畏惧。
而更多是觉得，父亲不爱我。

少年时。
在某一次母亲要我帮她一起大扫除的时候，我无意中发现了堆压在抽屉里的每年父亲节和父亲生日时我送他的礼物。
因为年少幼稚，那时的礼物大都是劳动课上学来，自己动手制作的。
卡片，剪贴画，纸花……
母亲说，父亲把每次我送给他的小礼物都收藏在这抽屉里，私底下总是笑眯眯地拿出来把玩一番。哪怕因为时间的流逝使大部分纸质的手工品泛黄也舍不得扔掉。
突然记起这几年父亲节和父亲生日的时候，再也没有自己动手做过礼物送给父亲。
在文具店买上一张精美的贺卡，在超市买上一支钢笔，一瓶酒，一双鞋……
因为买的比自己制作更加方便，也因为心理上觉得买的到底是比制作的送的出手、更加贵重。
但我在当时，看着眼前这些年少时自己制作的手工品，为什么会心生一股莫名的悲哀和感伤呢？

记忆中的父亲，是严厉的，沉默的，淡漠的。
现在想来，他只是一位不善于表达情感的父亲。
我很少可以看到父亲的背影。像朱自清的《背影》里，《爸…你好吗》中的《背影》里伫立在那目送父亲离去时的背影的情节，在我生活里是很少见的。
有时候去上学正好顺路，父母亲会和我一块儿走，然后送我到学校门口。母亲会在我面前唠叨着一些我早已不堪其烦的嘱咐。
而这时的父亲，则选择沉默着站在身后不远处，静静望着我们。

高考那年。
一直不关心我学习的父亲竟然默默的跟着母亲一起来送我去高考考场。
途中父亲像往常一样沉默不语，静静的坐在车上。
高考考场家长是不准进去的，他们最终只送到了门口。
像往常一样，父亲仍然选择一言不发的站在身后不远处。
听完母亲的嘱咐，我转头望向了父亲。
他只是挥挥手，说了句：“进去吧……”
没有祝福，没有叮嘱，

进入校门，走了一会儿，我忍不住朝身后望过去。
在校门之外，熙攘的人群摩肩接踵，但我一下子就望见父亲的脸。
岁月在他脸上刻下的印记此刻我看不到，岁月在他头上染下的斑白此刻我也看不到。
但那时候，我的鼻子就这样的突然一酸，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在眼眶打转。
这么多年了。我想，这么多年了，父亲一直是爱我的，以一种不寻常的表达方式传递的爱。

——亦不忘,却往生。

《爸…你好吗》里最后的街边采访，使我哭成了泪人儿。
人就是这样，共鸣不是莫须有的东西。

爸爸我爱你。
爸爸我想你。
爸爸你好吗。
亲还在，说出这些话的子女们个个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亲不待，说出这些话的子女们流露出来的悲恸与哀伤，他人又如何体会得到呢？

拥有着，所以才微笑。
失去了，才知道哭泣。

对于父亲，除了背影，你还记得什么？

你是否记得他的生日是几月几日？
你是否记得他今年的岁数？
你是否记得他最喜欢穿的衣服是哪件？
你是否记得他爱吃的食物有哪些？
你是否记得考试不理想时他对你嗔怒时的表情？
你是否记得当你拿到第一朵小红花或者第一次戴上红领巾时他欣慰的模样？
你是否记得他渐渐滋生出来的眼角纹因为笑容而被放大？
你是否记得他的桌上什么时候开始总会摆上一盒黑色染发剂？

又或者。
父亲的背影，你还记得么？

街边采访的时候，记忆最深的莫过于这几句话。
“爸爸，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我爱你，你现在不在人世了，我很后悔，我从来没有讲出我内心的话，我很后悔……”
“就觉得他在的时候我们还很小，等到我们会赚钱的时候他就不在了，所以想要养他，让他过得很幸福，让他很快乐的生活，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没有好好的回报，他就离开了……所以我非常怀念他……”
“爸爸，你现在好不好，我很想念你，我真的非常爱你，我以前说不出口……爸爸我爱你……”

没有刻意的渲染，没有华丽的词藻。
但就是硬生生的触碰到了我心底最隐秘而柔软的地方。
那一瞬间让我一直提防的泪水彻底的绝了堤。
泪水不能自已地涌出来，而我只能埋下头，失声痛哭。

究竟需要多少年华，我才能说出那句“我爱你”？

19岁那年父亲因为癌症故世。
19年的岁月遥远而漫长，又恍若弹指间。
而我心头唯一的遗憾，就是今生，没有对父亲说一句“我爱你”。

仅仅，短短的三个字。

人们总是坦然的接受自己所拥有的事物。
太过于习惯以至于忘记终究有一天它依然会离我们而去。

为什么我们可以厚着脸皮对自己的恋人大声说着那些肉麻的甜言蜜语，甚至没日没夜说上一百遍一千遍也觉得无所谓。
而面对与自己生活了十几年乃至几十年的生你养你的父母，却连一句简短的“我爱你”三个字也说不出口了呢？

等到了失去的那一天，才发现“我爱你”这句话从没亲口对爱的人说过。
又过了些年岁，“我爱你”已经蜕化成“我想你”，而逝者长已矣。

那个一直埋藏在心底最深处想要直接问你的问题。
——你爱我吗？
以及发自肺腑且歇斯底里想要告诉你的那句话。
——我爱你。

最终落入尘埃。
与你一起静止在永恒的时光里。

By：枫小蝎
2011-03-29

后记：

2009年11月13日。
19岁的我，坐在车上，送父亲最后一程。

空气中混杂着潮湿泥土的腥气。
当时的天空阴暗无光，是刚下过雨的面容。
四周弥漫着压抑到窒息的空气分子。

还未到达葬场，便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凄厉的哭声。
是哭到没有血液的声音。
直冲入耳内，振碎脆弱的耳膜。
那女子的哭声，缠绕在大厅的柱子上久久不能退散。
抱着担架上早已冰冷成尸的男子。
场面是那样的，让人窒息。

我默默的想，她和我一样，失去了最爱的人吧。
才会如此撕心裂肺，歇斯底里。

可我又很羡慕这位女子，她可以那么肆无忌惮的发泄出自己所有的情绪。
悲伤也好，难过也好，绝望也好……

但我做不到。
当时的我19岁，却要照顾安慰已经崩溃的我的母亲，却要镇定自若的主持着葬礼的局面。
我的父亲，我连好好地安安静静陪在他身边最后一晚也不行。
我被他们背地里称之为冷血，因为他们没见到我的一滴泪。
他们没见到我在葬礼上躲在黑暗里捂住嘴哭泣的泪。
他们没见到那年的大年三十我独自一人守着家，边灌白酒边跪在父亲遗照前泣不成声。
他们没见到这几年的夜晚我仍会不时地思念着父亲而流着泪醒过来。

我最后看了父亲一眼。
这位给予了我生命，陪伴了我将近20年，如此深沉的爱着我的男人。
此刻，阴阳两世。
一副完整的身躯就随着白布与担架，被推入狭小的冰冷的铁门内。

里面是未知的世界。
再次出来，逝者已是一抔脆弱无力的白灰。

第一次感到。
原来，死亡。
那么近，那么清晰。
那么无助，那么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