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1980年的《女人城》(City of Women),费里尼拍电影已经拍到第十四部。
到这时他已经不再满足于讲一个故事,或揭示某种现实。他在意的是而探索某些人生和世界的本质性问题,而这部电影,说的就是男人和女人永远摆脱不了的问题 —— 性。
《女人城》开始于火车上的中年男子受美艳少妇的诱惑,不知不觉走下火车,走进一片森林,直到走进一个农庄。
农庄里发生的是一群女权主义者的狂欢派对,其中不乏极端女权斗士,也有大|胸性|感美女。
中年男沉浸其中又惶恐不安,直至仓促间逃进一名贵族的城堡。
这里也是一个荒诞不经的狂欢之地,不同的是,这里男男女女狂欢的主题,不是女权,是男权。
费里尼竭尽全力刻画两个完全对立的世界,似乎意在展现极端男权和极端女权的冲突斗争。他似乎是不带立场的,尽管片中不乏对男性性意识的嘲讽(但同时他对极端女权的嘲讽也随处可见)。
对男人性-幻想的自嘲,似乎最好地体现在这段美国式的“艳舞”里:
但费里尼的心思一定没有那么简单。这部表面上荒诞夸张毫无正经的喜剧,其实从火车上的第一刻就开始累积一种焦虑感,见诸于堕入离奇世界的中年男,也体现在离奇世界里那些狂欢着的男女。
这种焦虑感来自男人女人在性意识(是 sexuality,不是sex) 的世界里那种渴望相互征服的原始冲动,也来自生物冲动不能实现后的长期的紧张对峙。
男和女,在令人焦虑的性意识的世界里,本质上就是对峙的。
用“性焦虑”理解《女人城》,相信并不是“想多了”。片中充满各种关于性的隐喻,从反复进入隧道的火车,到高耸的巨型蛋糕,各种性隐喻随处可见。
矫性一点的说,就连故事发生的场景也具有性别暗示:女人主导的世界往往是开放自然的农庄天地和森林,男主甚至在蔬菜大棚里险些被悍妇强煎。
与田地森林的“阴性”相比,男权的世界这是城堡,坚硬而高耸。
你也会看到一个男人潜意识深处的童年性体验,比如偷窥:
比如恋母:
这几乎就是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的世界。
是的,整部《女人城》就是一个梦,一个男人的春梦。借由梦的路径,费里尼得意构建一个无比荒诞扭曲的性意识的世界,并在这个世界里天马行空甚至肆意妄为。
没办法,他已经修炼到这个火候。
电影片尾突然揭示:原来火车上的中年男哪里都没去,一切都是他的一个梦。这个揭底其实不算令人吃惊,精彩的是下一个:他梦里见到的那些女子,一个个走进车厢。而那个一开始就让他把持不住的美艳少妇和他对面的老婆,都对他讳莫如深地一笑,仿佛这一切,都是这些女人对他的一场合谋。
而最关键的是,这些女子明显是刚上车的旅客,也就是说中年男并没见到她们,却在梦里“提前”梦到了她们。
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是现实的折射。但如果我的解读没错,费里尼故意在片尾做出这样“未见到先梦到”的设定,他想说的又是什么呢?
也许应了他说过的一句话:所有的现实都是梦境。现实,才是梦境的折射,我们每个人其实是活在自己的意识世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