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潮和其他任何一种物理浪潮一样,总是以一个波峰接一个波谷的不规则形状运动着,寻找着那可供水流上岸的彼岸。根据分类乐趣和影像历史,我们也大概可以描绘一幅电影新浪潮的气象图,它起于法兰西1958年的高压云团,向北吹过英吉利海峡,与英伦自由电影的北风对冲后,分为两股,一股刮向大洋彼岸的美国,与新好莱坞飓风相卷并从北至南的冲刷美洲大陆;另一股转南,吹过1960年代的东欧和南欧和1970年代的德国后,向东前进,等待与同期迅猛的日本新浪潮聚合,在1980年代初登陆台湾和香港。浪花过后的影像遗骸上雕刻着大师的思想,是我们的凝重而深邃的黑白记忆。东欧新浪潮的影像记忆也凝结在1960年代,那时,当那群导演把镜头对准被建设事业遗忘的乡间时,呈现出来的总是一幅情绪色彩跃跃欲出的画卷,波西米亚的热情在灼热的午后阳光下变得慵懒。黑白影像里的乡间生活不在希望的田野上,也并不苦大仇深。导演们偏向于在黑白或单调的色彩里,让这些东欧村民等待着时代风暴的洗礼,不管是表意还是写实,乡间烈日就快灼人了。
到了1980年代初,这些或因闲懒或因灼人日光而昏睡于乡间的单调影像,突然想跳动一下,寻找着五彩生活的调色板。1981年,捷克名导伊利.曼佐就以动静相衬的有趣故事将捷克文豪拉拔尔的《金黄色的回忆》带出,让它从憋于一角的纸上跳到银幕上,那是作家金黄色的回忆,也是观众金黄色的期许,期许一个希望的田野。
“我给你带了件东西,你找找。”安静斯文的酿酒师弗兰克回家后,温柔地抱着妻子玛丽斯卡说着,“这是冷的,这里热的”,妻子的纤手温柔的在弗兰克身上游走,她摸到了,是一个穿针器。突然,她跳到丈夫肩头,激情点燃,镜头上摇到晶莹剔透的顶灯,玛丽的长发在光条间打开垂下,金黄色。
五月黄昏的乡间酿酒厂外,断腿的肥猪哼哼唧唧,活泼的玛丽斯卡抚摸着它安慰道:“你会有只新腿的。”镜头上摇到光影斑驳的树间,一声惨叫,猪死了。玛丽斯卡抹了抹首上的鲜血,对于她,这血红与难得的猪肉一样宝贵,犹如黄昏和盘旋于她头顶的金黄色。
捷克乡间细微的动静与跃跃欲出的金黄色,在开头这两个场景就给予体现。接着,弗兰克哥哥佩平来到酿酒厂区,这是个说话超大声的粗糙木匠。他的到来从声响上打破了这里的宁静,他引起正在开会的酒厂领导反感,又调动起弟媳玛丽斯卡那活泼的天性,他们玩起了游戏,跳起了波尔卡,并在弗兰克挖苦地责难下爬到厂区烟囱顶端。玛丽斯卡在这寂静村落之顶垂下她的金黄长发,她是凌驾于此的女王,人们在啧啧的赞叹声中臣服于她,不断受伤的倒霉鬼因为贪恋美丽又跌伤了胳膊。她下到地面,厂长和赶来救援的志愿民兵队长好奇地问着:“上面一定很美吧?”厂长也因玛丽斯卡的金黄长发,而对那个给厂区带来喧嚣的佩平开了恩,安排他工作,因为他的声响能调动激情。
玛丽斯卡是电影里出现的唯一女性,于是这金黄的美丽被放大了。她去镇上梳理长发,理发师立即赶走头还没剔完的小孩,关起门精心打理这金黄的作品;她骑车飞驰过小镇上探讨“女性邪恶本能”的老学者,老学者立马忘了刚才的话题,改称“这是上帝赐给男人最美的东西”;她为那腼腆安静的丈夫带来拉力器,让他动起来,渐渐的,这个每天骑着那机关枪般放屁声三轮摩托的酿酒师丈夫强壮了起来,同时依然温馨地体贴着生病的妻子。
一天,玛丽斯卡来到理发室,要求理发师剪掉那长发,她并没什么改变,如同以前一般微笑。理发师忍痛缩短这金黄色的同时,厂区来了第一辆汽车,缩短了酒馆到厂区的时间,村里开辟了地道,缩短了从加工区到酒窖的距离,佩平高唱着音阶缩短了哥哥家的桌子角。金黄色只存在于回忆里了,丈夫先是恼羞成怒地打妻子屁股,后来又决定和妻子开始新的生活。
“我给你带了件东西,你找找。”这次轮到妻子送东西,“这是冷的,这里温热,傻瓜,在这”。新生命来了,乡间又活跃了起来,黄昏,依旧一遍金黄。
这是作家拉拔尔的童年记忆,关于他那落落大方的长发母亲和勤劳体贴的内向父亲,捷克新浪潮名导伊利.曼佐将其赋予运动的生命之光。不论是否美化回忆,从纸上到银幕,金黄都洒了下来,苏醒了的捷克乡村开始活络筋骨,等待着金黄的生活。

金黄色的回忆Postřižiny(1981)

又名:Cutting It Short / Short Cut

上映日期:1981-09-14片长:93分钟

主演:玛格达·瓦沙里奥娃 伊日·施米策 亚罗米尔·汉兹利克 鲁道夫 

导演:伊日·门泽尔 编剧:博胡米尔·赫拉巴尔 Bohumil Hrabal/伊利·曼佐 Jirí Menz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