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07-25

赖小子:衰败的农村和无路的青年

可能受到享誉国际的山西籍导演贾樟柯的影响，前些年山西省涌现了一批卓有成就的新人电影导演，包括宁浩、王晶、李斌和韩杰等。这些导演第一部影片的共同特点都是以说家乡话的山西本地青年为主角，反映中国社会剧烈转型下青年人的生活状态。其中为贾樟柯两部片子担任副导演的韩杰，在2006年以处女作《赖小子》一鸣惊人，获得鹿特丹电影节最佳影片金虎奖。

对我来说《赖小子》最出色的地方不仅在于对农村边缘青年迷茫和愤怒生活状态的精确写照，更在于故事深刻地勾画出中国农村社会衰败和凋敝的一个缩影。

在中国城乡二元发展体制下，农村的经济、教育、医疗和基础设施方面本来就落后于城市，改革开放后大量青壮农民被吸引城市去打工，导致农村人口减少和经济上的衰败。就像片中主人公喜平的母亲所说，村里什么活都没有，好姑娘一个都没有了（嫁人了，更主要的应该是去城里工作了）。而在山西这个富煤的大省，本省的农村青壮年男性很多去做了挖煤工，这是一个收入不高风险却很大（片中一次矿难死了几十人，赔偿金少得可怜）的工作。喜平的父亲似乎在一个国企煤矿上班，已经安排好喜平接他的班。

山西煤矿的特色在片中无处不在，矿山，挖掘机，挖煤工人，灰蒙蒙的天空，甚至被染黑了的河水。可惜山西丰富的煤炭资源并没有让全省人民公平地分享到，反倒扩大了贫富差距。到处是个人承包的小煤矿，致富了的通常是煤老板，而普通矿工的生活，从喜平家里和他情人家里的装饰可以看出来还很穷。和喜平一样游手好闲的是他的朋友流流和二宝。流流就是一个煤矿主的儿子，他开着自己的大卡车带朋友兜风并追女孩儿。大卡车撞坏之后流流还可以从父亲那里借来桑塔纳，并从父亲那里偷了很多钱。他阿姨的丈夫也是煤矿主，在城里拥有豪华公寓。

流流的女朋友赵光秀应该有二十岁了，却还和小学生一起上课，不知道留了多少级，而且还做一些生意，上课总是迟到，对教育改变命运似乎毫不在意。教学楼和室内的桌椅都很破旧，并且数量不全，后排的学生只能站着听课。

除了经济和教育上的衰败，农村青年人的精神和娱乐生活也很单调和低俗，喜平、流流和二宝只知道喝酒、赌钱和玩游戏。正是由于酒后的冲动和失控，他们几乎打死了光秀的同学小四，开始了畏罪潜逃的公路生活。对于城市的娱乐，他们知道的也只有酒吧舞厅里的灯红酒绿。

农村之外的世界同样险恶，饭馆老板诱使他们三个嫖妓，实际上想借机偷车。后来被二宝偷了车和钱的喜平和流流也靠偷和抢在路上生存。当他们准备抢劫一个出租车司机时，没料到司机对这样的事情司空见惯，流流反被司机劫为人质，喜平开枪误杀流流。内疚和无助的喜平去矿上找父亲，无意中发现父亲也养了情人，这也是父亲没有给家里寄钱的原因。

两性关系的变化也是农村全面衰败，传统价值观凋零的鲜明体现。喜平父亲长期在外打工，缺乏夫妻生活，包养了情人。喜平和一个已婚有孩子的女人保持情人关系，这个女人的矿工丈夫对喜平的态度在片中是模糊未挑明的，但这隐隐暗示着，这种婚外关系在矿工家庭可能是普遍存在的现象。年轻人的性观念更新潮，光秀未婚先孕，怀了流流的孩子；因为好姑娘都嫁人或者去城市了，喜平只能和矿工的妻子保持情人关系。面目猥琐的二宝没有女朋友，是三个人中最性压抑的一个，甚至嫖妓也没有他的份，而买春应该是二宝卷走流流的钱重要原因。

《赖小子》以直面中国社会现实的勇气，展现了农村经济、教育、文化和传统全面衰败下留守青年的无路可走，他们逃往现代化的城市本来可以成为一条出路，但这些花老子钱和接父亲班的年轻人游手好闲惯了，他们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在城市工作的问题，更不具备在陌生城市过艰辛生活的勇气。因此顺理成章当然也悲剧的是——误杀了流流的喜平在外转了一圈之后，只能回到起点农村的家，不变的仍然是迷茫和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