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05-16

夺命金:《夺命金》的叙事结构与主题暗示

　　与以往杜琪峰影片不同的是，《夺命金》没有采用线性叙事的结构，而是通过循环中套嵌倒叙、多线并进的结构，多少与《低俗小说》的手法近似。而片中共有三条近乎平行的人物线索：银行职员Teresa（何韵诗），三脚豹（刘青云），张正方（任贤齐）。由始至终，他们都没有正面交锋，也没有自觉地参与到金融投资游戏中，但却通过三人各自的关系网络不断延伸交错，将所有人物都紧紧束缚在香港暗流汹涌的金融地产大网中，每个个体都被迫成为整个游戏的“玩家”也推动游戏继续进行下去。
　　

　　 1—a 1—b 1—c
　　在本片的每个人物线索切换时，过渡镜头是非常有意思的。全片共有四个明显的场景转换。
　　第一个场景转换是在5分06秒，张正方查案，陪老婆看房子后，影片片名打出并进入一个从左至右的空镜头（1—a），伴随着女声吟唱和“bang-bang-bang”的主题音乐；之后的第二、第三个场景转换分别是在33分06秒和67分22秒左右，同样的空镜头（1—a）和音乐，中间分别交代了Teresa工作情况，三脚豹讲兄弟义气四处筹钱和张正方去医院看望父亲、老婆买房贷款的人物各自一连串的情节线索。
　　可以说在影片前半部分，每一个人物都花了长时间的笔墨来刻画，不疾不徐，尤其是Teresa在给中年家庭妇女郑小娟售卖基金时的过程是极其漫长的，甚至给观众一种时间上的焦虑感，看似重复的内容和语言实际上则是导演刻意将信息放大化的处理，“清楚明白”的不断重复和狭小空间（工作室）的持续静止，让观众替郑小娟感到危机潜伏：“千万不要买，一定会赔的”——这是导演给观众的心理上预置的情感共鸣，也是对Teresa工作压力及未来所为的精心伏笔。而钟原（卢海鹏）得意地对Teresa讲解自己的放贷“事业”和最终遭遇不测且阴差阳错的钱款遗留则构成了Teresa最终行为动机的最直接原因。
　　而另一条线索，“三脚豹的筹钱之路”则是杜琪峰擅长的黑社会题材，但今非昔比的是，如今的黑社会对茶餐厅的老板都毕恭毕敬，而且除了三脚豹这种“笨得”还在讲兄弟义气的之外，小弟们早已没了出生入死的精神，大佬们要么靠弟兄收保护费勉强维持（如三脚豹的老大黎坤），要么就搞股票搞外围这种更“与时俱进”的赚钱方式（如凸眼龙），三脚豹这种“缺心眼”的义字当头的古惑佬几乎不存在了，但正是这种“稀有”，才更在如今以“钱”为重的社会中产生了一种对比更强烈反差更明显的戏剧冲突。
　　相比较而言，任贤齐的这个角色的刻画相对平面和单一，但他在工作上的果敢和生活上的忸捏态度形成了极大反差，映射了当今香港中产阶层的尴尬处境；同时导演也从他身上带出了像港男去内陆包二奶、房产市场泡沫化严重等社会议题也让本片展现更为多元化。
　　以上的三个人物线索由同样的空镜头衔接是赋有深意的：镜头由左至右平移，扫过远景高楼围立，近景还在建设中的维多利亚港，配以俏皮得更显戏谑的人声吟唱，折射出了一种时空上的荒诞感，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琐事操心，对个人来说经历不管是平凡还是离奇，时间的洪流早已吞没这芸芸众生的喜怒哀乐，只是成为了香港曾经、当下以及未来的一粒尘埃而已。导演将三个小人物置于这样的大背景中，无非是想表达出每个人命运的不可控性，而这样的“宿命论”在杜琪峰以前的影片中并不少见，这次更是将不可控性和时代的大背景挂钩，起到了强化主题的作用。
　　而第四个转场镜头可视为全片的转折点，在67分30秒左右，维港夜景上空闪电惊雷（1—b）而后镜头扫过街头雨中的路人和车辆（1—c），之后接入凸眼龙给钟原打电话、三脚豹停车场埋伏、钟原最终遭劫杀被Teresa目睹的这一系列事件，将它们重新整合到了一条情节线上，而背景音乐也逐渐强化：“水漫金山，波澜壮阔，小题大做，煽风点火；水漫金山，倾城倾国，将错就错，吹起更多泡沫……” 黑夜、大雨带来的环境变化暗示了大环境的突变，故事情节的转折，从开始的暗涛汹涌转变为一场可见的暴雨倾城，节奏也随即从主题曲结束（73分10秒）由慢入快，三个人物线交替频率加快，使整部影片逐渐驶向高潮部分。
　　

　　高潮始于94分14秒：定格在Teresa轻松打开抽屉后一脸凝重的表情上，主题曲的背景插入，而这次的镜头已经变得碎片化，期间数字的红绿变化伴随着三脚豹和凸眼龙“升！”“跌！”的喊声是一组相当讽刺和强烈的对比，而在这种剧烈的冲突下，其他人物的描写反而“静”了许多：Teresa淡定的装钱、张正方和老者困在充满煤气的电梯中一动不动、他老婆看到新闻后呆滞般的震惊……杜琪峰试图用一种“神秘的力量”牵引这几个互无交集的人物，但他并非让他们最终相遇，而是让三条平行的线靠的更加紧密，在同样的大环境变故下（五国愿意分担希腊债务危机），每个人物的自身行为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甚至一个国家间的决策就巨大到决定人的生死（凸眼龙的死），这也正是导演对自己影片母题的重申：人的命运是不可控的，是被时代所决定的。
　　片尾镜头停留在一个人流交汇的十字路口，虽然其中有Teresa和三脚豹的擦肩而过，但导演并没有特殊“关照”这两个角色，而是用同前面转场衔接的空镜头相同的方式，以一种上帝视角同观众一样，审视着画面中的芸芸众生，他们都在朝不同方向移步，却无法预知自己的未来，金融浪潮下的人群个个都如泡沫般一吹即破，人人怅惘和被动却也无法拔出泥沼，而全片表面的荒诞黑色在此时就变得沉重和真实了起来。我们当如何自处？是杜琪峰留下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