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阿兹海默症最好的影片之一,2020年奥斯卡最佳动画短片的无冕之王。

1.梵高《星月夜》式的房屋外景

4:14

全剧中最为显白的致敬之一,《星月夜》是梵高在法国圣雷米的一家精神病院创作的油画,跃动的星空被一股汹涌动荡的蓝色激流所吞噬,星云卷曲旋转而躁动,展现出梵高躁动不安的情感与疯狂的幻觉世界,脱离现实的景象暗示着老人的精神变化。事实上,梵高正是老人的创作原型之一,前者疯狂的精神状态与丰富的艺术创作之间的关系也为影片赋与了更多审美阐释的内在空间。

2.梵高笔触的人物

动画一开始人物的笔触是粗糙而带有陶塑般泥性的,但是4:14的星月夜似的场景后,人物的笔触便变得梵高化了。

可以和梵高的自画像比照一下。

3.贾克梅蒂风格的精神医生

路易精神出现问题后,老太太找来的精神医生风格极其清奇。

瘦削的形体没有肉感,细瘦枯干,描写脆弱,甚至遗失了重量与体积感,这种风格属于贾克梅蒂。

老人自从患上奥茨海默症后,外在世界始终随着精神状态在变化溶解,这让人想起梵高,也让人想起贾克梅蒂,伟大的艺术家总是偏执地追逐自己的想象,按照自己的视角来重塑外部世界。

贾克梅蒂《行走的人》

贾克梅蒂宣称他揭示的是生命的真实,一种超越表象的真实,或许来自内心神秘恐怖的幻想,火柴杆一般,细弱如豆芽的人物造型支撑起的是灵魂的架构, 这种直面真实人生的艺术造型,没有任何圆满感,只有破碎扭曲,苍桑与残败,或许后者方才是人生的本来的面目,丰满完整只不过是昙花一现,趋向真实的人生残缺,虚空,近于无尘。这与阿兹海默症的内在主题有着妙不可言的互文与呼应。

贾克梅蒂《行走的人》

贾克梅蒂作品的出现是极其正常的,事实上谈到雕塑与形象总是绕不开贾克梅蒂和行走的形象。

贾克梅蒂《行走的人I》

4.波洛克式的人物绘画

导演Bruno Collet在访谈中有这样一句话(翻译自Cartoon Brew):

电影以一段令人振奋的音乐结束。我不希望《勿忘我》仅仅是一部关于阿尔茨海默症的影片。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爱,是几十年来维系这对夫妇的爱。他们的“分离”必须通过音乐、缤纷的色彩、杰克逊·波洛克式(Jackson Pollock)的绘画来实现。

据说创作中的波洛克会沉湎于疯狂的迷醉之中,整个巨幅画布会在充满节奏韵律的运动下逐渐丰实,充满神秘的原始魅力和流动的自然激情。

色彩纷繁的人物形象与旋转蒸发的记忆珠漏,总能恰到好处地让人想起波洛克在色彩与线条上寄托的力量与跃动感。

抽象表现主义与行动画派

5.日本物派的身体绘画(存疑)

“直接上手”越来越成为当代艺术的某种噱头,如今用身体绘画简直成为烂大街的俗货了,但是它的始作者绝对是令人尊敬的,我看到的最早用身体作画的艺术家是在廿一艺术展的影像资料里,20世纪末一位日本物派的女画家在波洛克的影响下用身体蘸着颜料作画,很有日本禅宗的情调,但是并不确定,故而存疑。

6.梵高自杀的情节隐喻

我在给兴趣班的小孩子放这部影片的时候,播放到这个反转时孩子们都笑了,着实有被导演高明的幽默惊艳到。这个枪击的画面不难联想起梵高用枪自杀,虽然后者有诸多杂说而至今莫衷一是,但是这依旧不妨碍影片的遥相致敬。

但幽默之余也可以看见老人意识与现实的挣扎和对抗,想要体面地结束一生告别痛苦,然而错把吹风机当成了手枪,我听说敢于以幽默来调侃人生的沉重与无奈是真正的英雄主义。值得注意的是吹风机的外壳在溶解变形,这意味着老人的精神世界已经失去与它相关的记忆了,影片中出现的类似意象有手机、画笔、妻子等等——扭曲溶解的不再可供认知,因而在老人的精神世界中也便不存在,记忆的珠漏分解支离最终升华于空中而弥散了。

7.“这不是一支烟斗”

唱片并没有拆去外壳,放置的位置也偏离甚远,转轴直戳脑袋,或是象征了精神罹受的巨大痛楚,红色则暗示了压抑与恐怖,仔细分辨唱片外壳上的字母,可以发现是“deep in my memory”,但影片呈现的事实似乎是截然相反的,这个场景让人想起马格里特的画作——《这不是一支烟斗》。

马格里特画了只烟斗,然后他庄重地写在画布上,告诉大家:“这不是一只烟斗”。

若干年后,马格里特对这个母题做了拓展,刚才的画面成了画中画,它被搁置在描绘于画面前方的画架之上,像是待售或是展览;而在它的上方,冷漠的空间里飘浮着另一只一模一样的巨大烟斗。于是,前者看上去就像是后者的惟妙惟肖的写真,斩钉截铁地写着“这不是一只烟斗”。

这第二幅作品显然比早年的那幅要复杂,增加了一些有意为之的模糊。尤其是上方的大烟斗,它的暧昧却反而使人一下子就觉察出自己混淆了实在与表现。

然后我们再回过头来看之前影片中的场景:

同样是画中画的容器模式,“deep in my memory”与老头罹患奥茨海默症的失忆现实尖锐地对立着,显示出记忆十足的轻飘与不牢靠,路易大爷在生活中失常的现实成为了马格利特那支漂浮在空中的灰色烟斗。

8.威廉·尤特莫伦

导演Bruno Collet的访谈中也有提到这位画家:

我知道近年来其他关于阿尔茨海默症的动画短片,它们让我怀疑是否有必要再拍一部关于阿尔茨海默症的影片。当我发现了画家威廉·尤特莫伦(William Utermohlen)的作品后让我相信,对这种疾病有自己的看法是可能的。尽管他患了阿尔茨海默症,但仍坚持画自画像,这让我们得以进入他的脑海世界。这就解决了我的问题。我的假定就是:通过病人的眼睛来展现症状。
尤特莫伦的自画像
威廉·尤特莫伦在1995年被诊断患有阿尔兹海默症,面对这种不可逆转的病情,威廉的选择是用画画来记录自己的生活和变化,以积极的心态正视自己的病情。就这样,从1995年到2000年,威廉每年都会为自己作一至两幅自画像,从这些画作中可以看出他的大脑被逐渐蚕食的过程。
1996年的自画像色彩明黄,五官立体,眼睛有神采,而之后四年间的画像,色彩逐渐变得单一直至黑白,五官逐渐扭曲直至模糊一片。由此可以看出,威廉的大脑已进入严重受损状态,他的视角逐渐又立体转为扁平和狭窄,他眼中原本色彩斑斓的世界轰然崩塌,甚至忘记了自己作为画家的娴熟技艺。
2000年,威廉被送往疗养院从而停止了作画,并于2007年离世,享年74岁。他的妻子帕特丽夏说:“这组独特的自画像成了他理解患病的自己的方式。”
——摘引自搜狐新闻“关爱惟士”

威廉·尤特莫伦的经历应当是影片灵感的来源之一,可以看到影片开头路易的自画像(或许象征着自我认知)中面庞的边际溶解在虚空之中,眼神迷离而忧郁,应当是奥茨海默症在影片中最开始的暗示。

路易的世界逐渐溶解支离,家人也变得扁平扭曲,最终妻子只剩色彩与形状的点面,这大概也是考察于威廉的系列画作而得出的经验。

9.培根的病态人物与立体主义

虽然我预先知道奥茨海默症会导致视界的扭曲与扁平化,但是这个突然的转场确实吓到我了。

失去右臂与下半身的小男孩左手攥着汽车玩具。

仔细端详这病态扭曲的家人照脸,很容易让人想起弗朗西斯·培根的画作风格,我累了,兹不赘。

培根的三联画

我也想到过可能的反驳,说这也可能是来自威廉的自画像,但是幕后花絮中有更为直接的证据——

来自幕后花絮

墙上挂着的平面画作无疑是百分百培根风格的, 并且我以为培根风格的人物形象在意蕴上具有极佳的妙处——以畸变的形象或病态的人物为主题,这些怪诞的家人形象深刻地揭露了这个世界和人类的灾难(无法理解也难以同情,即使亲如家人,正如路易儿子说:“爸爸好得很呢,妈妈老是夸张。”饭桌上的谈话也是无人关心路易的状态,只是聊起一个邻居的死亡,或是象征着人类无法怜悯彼此的苦难),人性的丑陋与内在挣扎的精神痛苦在这种表现手法中被强调表现出来了。


勿忘我Mémorable(2019)

上映日期:2019-10-18(中国大陆)片长:12分钟

主演:多米尼克·雷蒙 安德烈·维尔姆斯 

导演:布鲁诺·科莱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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