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恰巧看了一部电影,名叫《香水》,前半部分略为平庸,但在后半部分它却升华到了较高的哲学境界。在这里,我想借机对这部电影进行一个梳理,同时从存在与秩序的角度来谈谈自己对这部电影的见解。前半部分为电影情节的梳理,看过电影的朋友可以略过,去找分割线,分割线下面是主要内容。
电影大致内容描述的是一位对气味十分敏感的天才,他出身底层,无父无母,十几岁便被孤儿院院长卖到预计存活寿命不超过五年的皮革厂工作。即便环境极其恶劣,但他仍顽强地活了下去,他自己也难以揭示自己为什么有如此顽强的生命力。直到有一天,他获得了外出的机会,他通过气味发现了一位美好的少女。他想占有、保存她身上散发出的美妙至极的气味,他的这种占有欲极为强烈,以至于他失手杀死了这位少女。他对此十分懊恼,不是对于失去了这位少女,而是因为不能保存这美好的气味。因而,他发现了自己存活下去的目标——学会如何保存具有超凡之美的气味。他找准了机会,做了一个香水店的学徒,企图学会保留气味的方法。在当学徒的过程中,香水店老板跟他讲了一个故事,传说埃及挖出了一瓶香水,里面散发的香气芬芳浓郁至极,使得整个地球的人都以为他们都进入了天堂。但是这瓶香水的最后的第十三个元素不为人知,因此无法被制作出来。主人公对此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在他看来,世界上最美妙的气味是美好的少女身上散发出的,因此他希望用少女的气味来调制这瓶神奇的香水。在这之前,他首先需要知道如何保存人身上的气味。而当他得知香水店老板无法教授他这种方法时,他瞬间倒地,大病不起,仿佛人生失去了继续下去的动力。然而,当他得知香水之城有保存人的味道的方法时,他的病就不治而愈了。
他立即前往了香水之城,学会了保存人的气味的方法,从而开始着手制作香水。在这个过程中,他不惜杀害十三位少女,最终制成了神奇的香水。但是他在调制成功的最后一刻被逮捕了。人们对他恨之入骨,并打算将其公开处刑,虐杀至死。然而,就在行刑前,他打开了他制作好的香水,所有人都迷醉了,都疯狂了。狱卒为他下跪,民众为他辩解,大主教高呼他是天使。随着他将滴有香水的手帕扔向广场,所有人都彻底痴狂了。民众们脱去了自己的衣服,与周围的异性开始做爱,甚至连大主教也和旁边的修女缠绵在一起,沉醉在疯狂的性欲之中。之后,主人公离开了那里,回到了他的出生地,在那个集市上,他将整瓶香水都倒在了头顶,人们闻到如此浓烈的香水味,爱欲、性欲到达了极致,他们扑向主人公,亲吻他、啃食他的身体,在天亮时,集市泥泞的土地上只剩下一滩破烂的衣服。
看完这部电影,我是既感到震撼又困惑的。当我看到众人如同尼采笔下的酒神节中沉浸在爱欲和性欲的狂欢时、看到主人公因此留下眼泪的时候、看到主人公将整瓶香水倒在头上的时候、看到他被迷狂的人们扑倒的时候,我便不断回忆、审视、思考这部电影的思想内涵。当我看完一部好的电影的时候,我在当时总是会沉浸在强烈的视觉冲击、复杂的情感冲击、难以言说的思想冲击之下,在这种情况下我一般很难对电影内容细细品味。而现在,当这些冲击略微褪去之后,我便逐渐找到了一些对其进行解读的思路。但是,我们是很难将一部电影完整的思想内容清晰、完整地表达出来的,这几乎难以做到。如果真的可以做到的话,只能说明那部电影不够好,而并不能证明对那部电影的解读多么完美。一部好的电影总会给语言、思想留下一些模糊地带,供人揣摩、品味。但是在这里,我还是希望能够提供一点自己冷静之后的理解思路,而我打算以存在与秩序作为一个解读角度,来简单谈谈这部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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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对存在的意识实际上是模糊的。我们对于自我存在的意识并不是因为自我而产生的,我们只能通过他人的承认、镜面的倒映、抑或是自身的感官的感知而得到证明。什么是自我?什么是真正的自我?我们是不知道的。我们只能知道社会建构的外在自我,或者是自我意识中难以描述的抽象的内在自我,或者是仅依靠感官感知的碎片化的肉体自我。我们对于自我的存在实际上是一种外在自我、内在自我、肉体自我的粗暴的模糊的糅合。《香水》的主人公是一位对自我存在的探寻者。残酷的生存环境并没有杀死他,他如同行尸走肉一样存活着。但是他却有超乎常人的感知气味的天赋,这个天赋似乎让他发现存在下去的意义,而这意义本身似乎只是纯粹的对世界中的气味的好奇、探索。但是,实际上并没有那么简单,当他第一次嗅到美好的少女的味道的时候,令他着迷的不仅是对新气味的新奇,而是美好的气味本身。对美好的气味的追寻似乎成为了他存在的意义。他为了保存、占有这些美好的气味,不惜杀害十几位少女,这种对美好事物的追寻显然是畸形的。他以为他追寻的仅仅是美好的少女身上的味道,并且他也的确为此着迷,但是他是将气味与气味的寄存的主体分离的,他是有意识地将二者完全割离。这种气味与气味寄存主体的割离在电影中的一个片段中清楚地呈现。
当他处在一个几乎没有气味的洞穴时,他发现,他可以感觉到他自己身上的上千种气味,甚至连他在几周前吃过的香肠的味道他都能感觉到,但是他并没有发现它自己身上的味道,他不知道自己的味道是什么。突然天降大雨,他在雨中洗净了自己,他身上变得十分干净,但他依旧嗅不到自己是什么。他凭借他超人的嗅觉超乎常人地感知世界,但是他最终却却连自己也无法感知到。他将事物的味道等同于事物的存在本身,把人的气味等同于人的存在。他因此迷茫了,害怕失去了自己的存在,害怕湮灭在这个世界中。于是他想制作那瓶传说中的香水,想借由这种至高的、神秘的气味发现一种至高的存在,甚至成为至高的存在。但是,当他在广场上将滴有香水的手帕扔向天空,众人陷入了无尽的、完全的爱欲、性欲的狂欢时,他想起了他第一次遇到的那个少女,不是那个少女的气味,而是那个美好的女孩。广场中的众人疯狂的爱欲、性欲的呈现激起了他对存在的反思。气味即存在的认知被打破,从而清除了气味对于存在本身的遮蔽与伪装。
众人的性爱场面使他产生了幻想,幻想到他与那位少女的见面,他见到那个少女时被她的人所吸引,之后他便与那位少女沉浸在做爱的欢愉之中。但是,突然画面一转,那位少女死去的尸体呈现在他眼前,少女那双惊恐的双眼成为画面的中心。他在那一刻意识到他无法拥有像常人一样的爱欲。当人们嗅到世界上最美妙的味道时,他们迷醉于此,但是他们却不仅仅沉醉于此,他们进而转向为性爱的释放,而他却感觉不到性或爱。因而它意识到人的存在的复杂性,而当他同时意识到他无法感受到性和爱的时候,他变得无比地失落,他发现自己无法真切地感知到自身的复杂性存在时,他似乎也就彻底丧失了继续存在下去的欲望。
最后,他将整瓶香水倒在头上,在我看来实际上是为了表现他对于性和爱的渴望,更为本质的来说,实际上视为了表现他对于存在的渴望。气味即存在的认知转换为性爱即存在。他自己无法感知到性和爱,但是他并不厌恶性和爱,反而他对这种美好的事物极其向往,当他发现这瓶香水能够激起人的性欲和爱欲的时候,他便将其整瓶倒下。这里我觉得可以有两种解读,并且这两种解读并不相互排斥。一是,他想以浓烈的气味吸引他人,让众人爱上他。二是他想让自己的大脑被这个能够激起人的爱欲和性欲的浓烈的香水所刺激,从而让他也拥有和正常人一样的爱欲和性欲。而他回到他的出生地,实际上是期望能从自己生命的起点重新开始,让自己获得性欲和爱欲,在自己的出生地重生,重获存在。他并不是想成为吸入香水气味的众人眼中高高在上的天使、圣人。但是,实际情况却是,当嗅到如此浓烈的香水味时,充斥着爱欲的人们扑向他,他被众人所包围,在众人的浓烈的爱欲中被亲吻、啃食,最后消失。
显然,个人的现实存在必然与现实秩序并存。个人的存在被抛进这个看似充斥着秩序的世界,然而人的存在与现实秩序的并存是被迫的,并非出自于人类意志的。因此,当人进入这个世界,拥有了意志之后,人与秩序的并存必然会有两种状态:相容和相斥。这两种状态是交织于个体的存在之中的,有时相容的部分多,有时相斥的部分多。如果将秩序比作一个点的话,那么个体就存在于和秩序发生的离心运动或向心运动之中。当然,秩序和个人的存在本身并不可能简单的看作一个点,它们拥有无数的具体的呈现,因而,更准确的说,个人实际上是存在于与秩序所发生的高维离心运动或向心运动之中。
《香水》的主人公相比于常人对于存在的认知过于简单,这其实是他主观构建出来的内在秩序的结果。他的个体存在与现实秩序发生高维离心运动的过程中,他主观建构出他自己的一套秩序,这种自我秩序是他想象的应有现实,与真正的现实世界格格不入。因此他可以冷漠地杀死那些美好的少女,并且冷静地处理她们的尸体。
因此,他就如同一个魔鬼,在人类现有的秩序构架中横冲直撞,因而令人们惶恐不安。但当他释放出那瓶神奇的香水的那一刻,新秩序产生了!众人臣服于他,广场上的民众所认可的现实秩序被修改,新秩序被民众所接受,在新秩序下他的主观秩序与民众的现实秩序实现了统一。这瓶香水是绝对的权力,但它却像温柔、严谨、技术高超的外科医生,它将民众以往所遵循的现实秩序中与主人公相斥的部分完美地切除,在这个状态之中,主人公与众人达到了和谐。
存在、秩序、和谐。主观建构的秩序与民众的现实秩序达到和谐是主人公的目的吗?显然不是,但却是他的目的所会实现的结果。我们从他看到广场上的众人开始进行疯狂性爱时的迷茫可以看出,他自我秩序建构下所追寻的自我存在并不是一种非人的存在,而依旧是属人的存在。他至始至终都在追寻一个自我秩序建构下的属人的存在,而非属神的存在。
但是, 秩序的和谐不等同于秩序的重合。在他的意料之外,虽然他身上滴上了散发美好的气味的香味,使得他在人们眼中变得圣洁、美好,但是他同样激起了人们对属于人类原始快感的来源——性爱的向往,而这种属于人类原始本性的最美好的事物却是主人公无法感知的。众人在由这瓶神奇的香水构建出来的新秩序下展现了一种主人公从未意识到的存在的可能性。民众原本所遵循的现实秩序因而也渗入了主人公自我秩序的构建中,对主人公的自我秩序产生了巨大冲击,使得他对自我秩序的合理性产生了怀疑,进而迷茫。他想和人们一样做爱,他想被认可,想被当成人一样被认可!对性爱的感知的无能使得他失落、彷徨。他本可以用这种绝对强力使得罗马教廷的大主教亲吻他的鞋子,但是当他意识到他作为人的存在是一种不完满的存在时,他便对自我存在的被歌颂、被赞美失去了兴趣。他建构起的自我秩序崩塌了,因为他发现他的存在并无法支撑起他的自我秩序。对自我存在的信心的瓦解标志着他的自我秩序的落幕。
跳出这部电影,我们也许会认为秩序实际上是可塑的、可变的。当绝对强力出现,并且绝对强力的拥有者是一个意志坚定的存在物,那么,现实秩序就会被重塑。但是,在我看来,我们所认知到的所有秩序实际上都是我们对于秩序的最佳推想,我们所讲的普遍秩序不过同样是我们虚构的真相。这种普遍秩序与电影主人公建构出的秩序并没有本质的区别,如果要说它们存在区别的话,那么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前者相信的人多,后者相信的人少,但是它们本质上都是想象的现实,是我们依托我们的主观认知对纯客观的秩序的直接或间接的猜想、想象,但这种猜想和想象因为局限于我们的认识能力。隐藏在世界背后的更高的秩序是无法用人类理性捕捉到的,我们可以在现实世界中构建出一个合理的、行之有效的现成秩序,但任何企图对更高秩序的摹仿都将成为徒劳,或者成为某种江湖骗局,陷入历史主义的窠臼。
因此,秩序的可变性并不可能出现在更高秩序之中,无论是社会秩序还是自然秩序,当我们说它被破坏或者摧毁的时候,这种更高的秩序依旧存在,只不是以往的想象的现实脱离了现实的根基,变成了全新的建立在新的现实基础上的想象的现实。这个过程中,更高的秩序就如同一个技巧高超的操盘手,在世界背后操控着一切,而这它的真面目却不为人所知。

香水Perfume: The Story of a Murderer(2006)

又名:香水:一个杀人犯的故事 / 香水:一个谋杀犯的故事 / 香水:杀手的故事 / 杀手故事 / Das Parfum - Die Geschichte eines Mörders

上映日期:2006-09-07(德国) / 2006-09-14(法国) / 2006-11-24(西班牙) / 2007-01-05(美国)片长:147分钟

主演:本·卫肖 艾伦·瑞克曼 蕾切儿·哈伍德 达斯汀·霍夫曼 大卫 

导演:汤姆·提克威 编剧:安德鲁·伯金 Andrew Birkin/伯纳德·艾辛格 Bernd Eichinger/汤姆·提克威 Tom Tykwer/帕特里克·聚斯金德 Patrick Süskind

香水的影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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