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0万年前熊猫就存在了,是属于那种独居的动物。300万年前产生了人类,那时人们是群居的。今天熊猫依然独居,而人们……”
这是纪录片《英和白》开场时的字幕。这五十几个字在为全片定下了人文类纪录片基调的同时,也引发了学界的争论,如此强烈的主观性,真的适合在纪录片中出现吗?
这部记录片中有着对素材的刻意剪辑,以及部分再明显不过的摆拍画面,使得全片呈现出一种落寞与疏离的情感,这种情感呼之欲出,强烈的支配了观影者对于影片的感觉。
整部记录片的情节被刻意的忽略了,它只有一个被抽离至极其简单的背景,一只是世界上唯一被人工驯养的可表演的大熊猫,英,一个有着一半意大利血统的女驯养员,白,以及一间简陋的熊猫房。
整部记录片围绕着这两个,也是仅有的两个主体之间展开。
这两个主体之间的交流是稀少的,影片的字幕告诉我们熊猫会用叫声来表达自己的情感,我们没听到,也许是与白太久相处的默契使得它懒得叫,或者是因为没有同类的交流让他不愿多费唇舌。而白,她不愿意说话,她拒绝与自己的同类交流,她选择与世隔绝。
几乎不存在的情节与鲜少的交流让我们在片子中找不到令人快乐或者有趣的画面。我们只看到他们吃饭,他们睡觉,他们排泄,他们进行日常的训练。一切的一切是那么的简单,一切的一切又是那么的有效,有效的消磨着时光与生命,有效的让一切的一切被吞噬,被掩埋。
我们看到英骑着独轮车,它的眼睛望着望不到的竹林。我们看到英趴在窗台上,远处似乎有霓虹闪耀,但永远不会属于它。我们看到英在笼子里呼哧呼哧的吃着竹叶,像是在表达它的怒气。
我们看到白躺在简单的床上,沉沉睡去。我们看到白为英做饲料,然后看着英一点一点喝下去。我们看到白拿着遥控器频繁的换台,世纪末的世界纷乱而复杂。
英躲在笼子里,看着他永远到达不了的外面的世界,白蜷缩在躺椅上,看着她不愿接触的外面的世界。非常刻意的摆拍,电视机摆放的位置,英的位置,摄像机的机位,光线的运用,都作了精心的安排与布置。这不是这部片子中唯一的运用摆拍的段落,但无疑是最成功的一个片段。通过这种不经意的小手笔,却把全片的主旨上升了一个层面,不能不说是匠心独运。张以庆的摆拍模式可以说是对传统“直接电影”及其所要求的客观性的突破。他未像“真实电影”所要求的那样“试图促成非常事件的发生”,但他也不像“直接电影”那样“丝毫不干预过程,并随时等待非常事件的发生”,他只是对环境进行一种精心的布局,然后记录事物自然发展的过程。这种拍摄方式是立足在导演自身的独特角度上的,并通过导演对于纪录片的最初立意来进行调度的。这并不违反记录片的“真实性原则”,同时也加入了一定的个性因素(毕竟,当一切暴露在摄像机面前,并且经过蒙太奇的手段之后,是不可能完全客观的),使得记录片的艺术性和内涵都得到了提升。
张以庆在谈《英与白》的创作时说:“整部片子自始至终是由两大部分组成的:一部分是画面,另一部分是字幕、音乐歌曲。这两部分都经过了精心的选择、加工和组合,非常‘主观’,坦率地说,制作后的片子几乎已经从‘素材’中彻底脱离出来,而这正是我的本意。我就是要故意运用暗示、象征、对比、强化等等手段,表达我所要表达的东西。因为我坚信,这一切的的确确在他们的生活中发生过和发生着,而且至少‘白’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我所感受到的东西,如果不这样编辑就不是‘英’和‘白’本来的生活。即使如此,画面和音响也没有能够把他们的生活给予我们的警示全部表达出来,我强烈地感到手段的缺乏给创作带来的窘迫。”
他所说的警示是什么呢?大概就是人与人之间的这种疏离感吧。当整个世界愈加成一个整体,大洋彼岸的蝴蝶振翅会使国内出现金融风暴的同时,个体与个体之间的关系呈现出一种逐渐远离的状态。基于“人性”这一层面的交流逐渐缺失,人们关注的重点转移到利益对话之中(人类社会的建立是基于利益互换的,包括情感利益与物质利益,文中所指之“利益”为“物质利益”),而使得社会环境呈现出虚伪与欺骗的性质,让生存与其中的人类无法看到出路与光明。这是一个一将功成万骨枯的社会,无数的人在为一个上位者无知的付出,这是一个不平等的社会,占据物质资料越多的人获得更多的利益与名声。在这种现实面前,很多的“白”出于各自不同的原因,退守到自己的“熊猫房”中,守着自己的“英”孤老。这里的“英”可以指代为“唯心主义”,或者是“精神家园”,而不断播放着“外面世界”的“电视机”可以指代为“唯物主义”,或者是“物质世界”,而“唯心主义”与“唯物主义”是不可切断的两方,是相互依存的而不是非此即彼的。
当然,亦可以有另一种理解,即任何个体的孤独感都是不可调和的,不管年华流逝,外部世界如何变幻。并且灵智越深,而孤独感越强烈。
也许这正是进化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