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4-01-26

无依之地:孤独,自由,爱


电影跟随女主角芙恩的踪迹展开,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遇见了什么人,听到别人讲述了什么,她对别人讲述了什么。没有什么跌宕起伏曲折离奇的情节,电影至少有三分之二都如同许鞍华的《天水围的日与夜》那样平淡。

然而,芙恩不肯取下手上的婚戒,她小心修补被戴夫打碎的盘子,她在房车中拿出旧照片来看,以及在多莉家,多莉说芙恩的丈夫波去世是个巨大的伤口,芙恩说那伤口在我身上……这些小细节都说明了平静的湖水下面涌动着一些什么。

当芙恩对那个流浪的小伙子说出自己婚礼上的誓词,我心里有什么情感被撩动了。及至芙恩离开挽留她的戴夫一家,她开车到海边,衣服被风吹鼓,她在风中摇晃行走,我觉得我的情绪也如同海浪翻滚。

再接下来,芙恩在车边看似面无表情但又略带一点期待地点燃一只烟花棒,她挥舞那只烟花棒,开心地笑着说新年快乐,我的眼泪滚滚而下。

到了这里我终于明白了这部电影的绝妙之处:以长长的平淡为铺垫,最后的情绪崩溃来得猝不及防。

在电影中,流浪者聚集地是他们的歇脚点和抱团之所,然而短暂停留之后,人们陆续离开,琳达梅,斯万基,到最后戴夫也回归家庭留给芙恩一个房车远去的背影。之后电影拍了芙恩一个人工作,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自拍,一个人走在冷清的街道上,一个人在那里抽烟,纵使有同事也没有再抱团,一个人入睡,收到斯万基的燕子视频。燕子群居,热闹地四处飞扬着,却总不远离洞穴。而这些流浪者们却一个又一个去往不同的地方,没有安居之所。这一段给我的感觉是孤独。芙恩孤独吗?我觉得是有的。所以她才会在看了家族照片之后动身拜访戴夫,想用友情又或者说是有可能成为爱情的感情来填补。

既然一个人在路上孤独,为什么不接受多莉和戴夫同住的邀请呢?因为在丰满的人际关系中,可能依然会孤独。芙恩在戴夫家的经历就暗示了这一点。芙恩选择住在房车中四处流浪,从现实看是因为她工作生活的恩派尔被废弃,她不得不离开无房可住。但是,从她拒绝了多莉和戴夫对她发出的同住的邀请来看,她需要以在路上的生活方式去疗愈心中的伤口。在影片快结束的地方,有一个流浪者对她说,他儿子28岁死了,于是他走在路上,以帮助和服务他人的方式熬过那些日子。

作为一个从小到大一直被孤独包围的人,我非常理解芙恩的这种感觉。我经常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去宜家,拿一杯免费咖啡,坐在餐厅的落地玻璃前,看窗外卡子门广场的太阳渐渐落下。我讨厌这种孤独,但同时,我又喜欢拥抱这种孤独。我并不拒绝抱团,在但那么多次的轰趴中,大家在玩耍,我孤独地在角落里用主人的电脑一首接一首地放歌。

住在房车中四处飘泊是孤独的,但也是自由的。正如斯万基所说,她年轻的时候到处划皮艇的时候见过很多美好的事物。而琳达梅一直在心中保有着地球方舟的梦想。在我们世人的眼中,他们不能安居在房子里是多么苦逼,但谁又知道呢,正因为此,他们看到过大部分人未曾看到的美好。

能看到感知到在路上的美好,是因为心中有爱啊。而芙恩,还有儿子去世后上路的流浪者,他们身上的伤口,以及他们试图去疗愈伤口,还有他们对过往美好的珍藏,也正说明了他们心中有爱。他们不是怀揣着悲伤上路,是怀揣着爱上路。他们品尝着孤独,但也独自回味那珍藏心中的美好回忆。

芙恩离开戴夫家之后去海边以及独自点燃烟花棒挥舞这两处是影片的高潮。

从影片一开始就压抑在芙恩心中的情绪在海边彻底爆发。我想是戴夫家和乐融融的家庭生活场景触动了她,她渴望一份美好安定的家庭生活,却又不能融入戴夫的大家庭,也不愿背叛对亡夫波的感情。这种矛盾冲突带来的情绪上的爆发电影处理得非常克制,仅仅是强烈的海风,芙恩摇晃的身影,恣意地笑。也正是在这种克制中,更让我们感觉到芙恩心中情绪的汹涌翻腾。

之后点燃烟花棒挥舞笑着说新年快乐,这是不是借用了卖火柴的小女孩点燃火柴的故事?点燃温暖和灿烂,新年快乐,新年有新的希望。无论怎样,这一处可以看作是芙恩在去了海边之后获得了一种和解或者说获得了一些领悟。

斯万基离世,流浪者们又聚集在一起举办篝火营会,他们把斯万基喜欢的石头投入火中,说:斯万基我们路上见。有些感伤却并不凄惨。她曾看过那么美好的事物,她按照自己的心愿结束人生于路上的风景中。之后画面是荒漠的朝阳,砂砾中的仙人掌,这是暗含着希望吗?而丧子的流浪者的一席话又给了她更深的领悟。

电影的结尾,芙恩曾把家中旧物寄放在仓库中,她现在来清理掉这一切。不是说她想要遗忘掉过去恩派尔的生活,而是,她终于与被迫流浪的无奈以及一个人在路上的孤独达成和解。最美丽的东西已经在心中,已经陪伴她走在路上,这些身外之物留之何用?

电影给出的画面是,芙恩回到恩派尔旧居,后院的门打开,全是荒漠,延伸到山脚。这应该象征着芙恩从被迫流浪,到以一种全新的格局主动上路。

这部电影是有原著的,我没有看过原著,听说原著中批判了一些现实的问题。在电影中也有对现实的批判,很少,一带而过。我觉得电影的处理很好,因为观众不需要用电影去加深对现实的差评,他们需要一些超越现实的盼望。所以在电影中,在路上这一生活方式更艺术化了。这些流浪者他们并不是世人所认为的无家可归,他们只是无房可住。他们也并不是被迫无房可住,而是尊崇本心的选择。他们是孤独的这是肯定的,却又是像风一样自由的。最重要的是,他们怀揣守护着心中的爱。

孤独,自由,爱。这就是我对这部电影的总结。

我不是一个在路上的人,反而是宅女。但我也曾是一个人走在海边在狂风中摇晃的芙恩,我也曾是一个人点燃烟花棒挥舞的芙恩。我也在孤独中体会着那份自由,在心中珍藏着爱。所以这部电影才引起我那么大的共鸣。

新年快乐,芙恩。永远新年永远快乐,芙恩。我们一起点燃烟花棒。


无依之地Nomadland(2020)

又名:浪迹天地(港) / 游牧人生(台) / 游牧之地

上映日期:2020-09-11(威尼斯电影节) / 2021-01-29(美国) / 2021-02-19(美国网络)片长:108分钟

主演:弗兰西斯·麦克多蒙德 大卫·斯特雷泽恩 德里克·贾尼斯 泰· 

导演:赵婷 编剧:赵婷 Chloé Zhao/Jessica Bruder

无依之地的影评